十几岁的年纪,别的小孩都上初中了,这孩子却每日待在这冰冷的病房。迟雪阳看着童童成熟乖巧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如果这是他女儿,他一定难受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现在已经比一开始好很多了,这几年一直在积极治疗,医生说最多也就一年就能出院了,”童童说,“而且虽然我上不了学,可一直也有在网上听课,明年出院之后可以直接参加中考。”
“好,小姑娘,要努力好起来,到时候我会过来问你考得怎么样。”迟雪阳笑着说。
童童重重点头,“好的,有钱哥哥,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迟雪阳神秘地摇了摇手指,“nonono,侠不留名,记住我是圣诞老人就行啦!”
走出病房,迟雪阳轻快地乘着夜色沿着来路往回走,没注意身后的些许动静。
庄重刚上楼,就看见迟雪阳刚从妹妹的病房出来。刹那间他眼皮猛地一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那张桀骜不驯的侧脸,张扬的浅粉色头发,不是他还能是谁?
庄重没顾得上追上去,赶忙回了病房查看。
“哥?你怎么来了,不是今天要回学校吗?”
“庄童,刚才那个人是来找你的?”庄重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妹妹没什么事,才对病床上的女孩开口问道。
“是啊,”庄童不明所以,“他认识小诚哥哥。”
庄重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迟雪阳那个混蛋,别是心里记恨着他,找到他妹妹这里来了吧?
“他和你说了什么?”庄重沉声问。
庄童:“没说什么,他说他是圣诞老人。”
庄重:“...他说没说怎么找来的?一个陌生人你和他随便说什么话?你都多大了,怎么一点对人的防备心都没有?!”
庄童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你那么凶干嘛,是护工阿姨把他带进来,我才和他聊天的。”
庄重愣了半秒沉默下来,没再和庄童多说,他对护工眼神示意,二人一同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你怎么随便带人来看庄童,假如出事了怎么办?”
护工见庄重这一脸严肃要吃人的样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一个打工的不是听这个就听那个,谁知道来个人看望这事他们雇主彼此之间都不通气的?于是赶忙解释:“是郅诚老板说资助童童的金主要过来看一眼,我才把人带过来的...”
庄重像是听到了什么震惊他几辈子的话,整个人都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呆在了原地,回过神时,他沉着脸问向护工,“你说什么?”
“这是郅诚老板的原话,他吩咐我做的事我肯定照做啊,不然您问问他去?”护工面对眼前这个高个子精壮小伙颤巍巍地说。
这眼神不像骗人。
庄重打量着护工的表情半天,心里努力接受着这个消息,人都不自觉怔忪地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回事?迟雪阳?
资助童童的不一直是小诚哥吗?什么时候变成他了?
不打算自己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他给郅诚打去电话。
半天后,郅诚接起来,依旧是温和的声音,“怎么了庄重。”
“小诚哥。”庄重思忖着不知怎么开口,“庄童的...”
“哦对,我忘了和你说了,阳哥过去看童童了,你有没有见到他?”郅诚率先开口提及刚刚的事。
庄重心里莫名局促:“没...没有。”
“刚才你没在吗,这...我还以为你在,就让护工带阳哥直接过去了。不过也没关系,阳哥不算外人。庄重,你给我打这个电话,应该是知道阳哥他才是真正资助庄童的人了吧?不过当初我也不是刻意瞒你,用我的名义做这件事也是阳哥的授意,因为当时有很多相关的手续要办,这些他做不来,就全权交给我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和你讲过实情,毕竟如果告诉你也要经过阳哥本人的同意。今天他突然说要见童童,我也挺意外的,现在左右也已经瞒不过你,告诉你前因后果也无妨。”
“不过如果他没在病房看到你的话,应该也不知道庄童是你妹妹,后续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可以自己当面感谢。”郅诚温声说:“阳哥这个人记性不怎么样,想当初把你送到医院那回他也在,结果前几天见你面的时候却认不出了,我猜他也早忘了我和他说过庄童是我邻居家小孩的事情,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心地善良,也不图回报,施恩就像家常便饭。始终轻飘飘的来去,不给任何人留负担。”
越说到后面,郅诚的语气越发温柔。
“小诚哥,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庄重已经听不下去他后面的话,草草结束和他的交流。
挂断电话,他整个人像失重般靠在墙上,半天没缓过神。
庄重认识迟雪阳这个人,不过不是因为他救了他这个原因。
当时他被继父差点勒死,在医院醒来时只看见小诚哥一个人。虽然小诚哥说过还有一个人替他打跑了父亲,但既然人不在,庄重就也没机会道谢。
后来,继父因为涉嫌故意谋杀未遂入狱,庄重和庄童没了生活来源,一度过得很艰难,如果没有小诚哥一直帮助救济,庄重后来能不能平安考上大学都难说。
他心里一直对郅诚很感激,也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体会到了郅诚的温柔细心,对他产生了别的情愫。
郅诚脾气很好,人也善良,和他相处久了,庄重也会在不经意中观察他。
他平时聊的最多的名字就是那个叫“迟雪阳”的人,每当提起那人,小诚哥的脸会变得比平常更加柔情,嘴角也会不自觉上翘。庄重知道这人之前也帮过自己,也因为郅诚的原因对他有些好奇,便想着还是去找他一回,把那声迟来的感谢说出口,更多的是他想知道这个被小诚哥惦记的人到底什么样。
后来,他是找到了迟雪阳,可却没走上前,在那样的情形里他也没机会上前。
当时迟雪阳穿了件花衬衫,却一颗扣子都没系,就那么露出了整片胸膛。庄重藏在角落处,第一眼看到了他裸/漏在外的皮肤,之后他又神色不自然地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
那是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个子高,身材也好,就是看着有些不可一世,给人感觉不太好惹。
庄重觉得他是个花花公子,因为彼时迟雪阳正左拥右抱着两个穿得很少的漂亮女人,笑得很放肆,两边的女人也随他一样笑得花枝招展,看向身边路人的目光都不屑一顾的,仿佛眼睛长到了头顶上。而在他面前正跪着一个女人,她看起来很绝望,低着头哭得泣不成声。
那个在地上哭的女人也挺漂亮的,可迟雪阳一点心疼的表情都没有,他看也没看地上那个女人,绕过她搂着怀里的两个美女上了车。地上那女人见他要走,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疯狂拍打着他的车,骂他“负心汉”,迟雪阳也没搭理,关上车门,发动车子扬长而去,只给那女人留下一片浑浊的车尾气。
那女人眼看着追不上,又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嘴上不断骂着他始乱终弃,骂他没良心。
庄重当时在不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很显然,那个迟雪阳是个感情上不负责任的浪子,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是怎么被小诚哥那样憧憬的呢?庄重心里有些不平,他打消了以后再来找这个人的想法。
就算这个人曾经帮过他,可并不代表他就是什么好人。当时他被继父殴打的时候,小诚哥也在,估计这人就是顺手帮忙而已。刚才的事情足以证明,他对弱者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因为那时的庄重也对郅诚怀揣心事,所以他对那个迟雪阳仅有的一点感激也变成了深深的厌恶。
他觉得那个人,不配得到小诚哥的珍视。
如今乍然了解到资助庄童的人是迟雪阳,庄重着实消化了好一会儿这个消息。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什么心理,迟雪阳到底也是庄童的救命恩人,他之前那么对迟雪阳,多少有点不客气了。
不过也不能怨他,是迟雪阳一直对自己挑衅的。庄重点了根烟,把头继续靠在墙上不自在地想。
治病的那些钱对于庄重来说很多,但对迟雪阳来说不算什么。一直忙前忙后做所有事的也是小诚哥,这一点还是没有变。
庄重感觉心里有两个不同立场的小人在打架,心烦意乱得很。
最后他还是良心占了点上风,一码归一码,虽然迟雪阳是个烂人,不管庄童的事是不是他出于好心,没有他,庄童的病也不会好得这么快。思前想后庄重觉得以后还是该找个机会谢谢迟雪阳,不管他在不在乎,自己知道这件事总归不能无动于衷,这和他做人的标准相悖。
“大不了让他打一顿。”庄重扔下烟头,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