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笑一声,玉白修长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一下,身旁服侍的家奴便将那盅莲叶羹放在了谢瑜青面前。
“这莲叶是今早新鲜摘下的,连汤底都是叶上露水,各位尝尝。”贺兰瑾添上一勺羹汤,放在谢瑜青面前。
玉兰绣金的紫缎覆在面上,垂落的带尾卷着雪色的碎发拂过谢瑜青的手背。
“龙生九子尚且不同,谢瑜昭的兄弟也不需用他一样天赋异禀。”少年跨入厅内,张扬的眉眼带着独特的风情。
他扬眉看向主座,贺兰瑾身旁的青年身形微微一僵,拿起勺子的动作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贺兰瑾唇角笑意未减:“殷小少主可是来晚了,需得罚酒。”“不过是酒罢了,又不是别的。”殷淮落座便自罚三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谢瑜青。
新呈的虾鱼笋蕨羹果然极合谢瑜青胃口,他难免贪嘴多吃了一小碗,他兀自吃着,全然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
在座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晖天宗少主和贺兰家主身边那位有猫腻,可谁也不敢说话,瞧着贺兰瑾那态度,他们也着实摸不明白。
贺兰瑾垂眸拿过丝帕细细擦过青年的唇畔,不待他拒绝反抗时便又收回了手。“阿青既然喜欢,下次让膳房再做些。”
座下少年嗤笑一声,还未开口便被身旁侍卫提醒,将出口的话在喉间滚过一圈,堪堪咽了回去。
“今日初一,新年喜气,在下瞧家主似乎也比从前状态好上不少。”无相宫的二长老瞧着形势不对,便盈盈抬手持酒行贺。
贺兰瑾轻轻颔首道:“方长老何必打趣愚。”顿了顿,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意渐深,侧首看向谢瑜青,“不过,前些时日确实靠阿青照顾,愚才得以在年前痊愈。”
“家主是大病初愈?”方长老不禁皱眉疑惑道,旋即意识到什么,了然展眉:“谢公子当真细心周到,心思细腻,想必费了不少心神,瞧着身形确实瘦弱了些。”
她的语气温和,仿若关心小辈的长辈。
贺兰瑾含笑接话:“阿青的确清减许多,再加上府中冷清,愚也是怕他这段时间心绪不宁,寝食难安,便特意邀请各位来府上热闹。”
一时间座下众人有些躁动,窃窃私语起来。
谢瑜青眼睫微颤,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贺兰瑾,唇角抿了抿。
杯盏碰桌,清脆的声音让贺兰瑾微不可察的拧了拧眉。“殷少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怎么看起来像要把自己灌醉似的。”
家仆捧着喝空了的几瓶酒壶站在一旁,少年自顾自地倒着清酒,一杯杯的灌下肚。
身旁的谢瑜青停箸不语,唇瓣上被咬破的伤口因抿唇的力度扯开,渗出一丝血珠来。
殷淮冷冷一笑,眸子看着手中盛着澄澈液体的月影杯盏,轻轻晃了晃,怪气道:“呵,家主这番话当真是说笑,我能有什么要把自己灌醉的烦心事。”
“况且我也比不得家主这番,什么手段都使得。”
“看起来殷少主确实是醉了。”贺兰瑾并不恼,唇畔的笑意依旧,连弧度都不曾变过分毫。
谢瑜青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气氛,他勾了勾男人的小指,轻声说了句累了,便起身要下去。
贺兰瑾不语,只是轻轻一弹手指,两个剪纸小人便钻进谢瑜青束起的发冠里,探出半个光秃秃的脑袋来晃来晃去。
谢瑜青刚下了台阶,便对上了殷淮仿佛要将他扒皮拆骨、吞吃入腹的目光。他喉结一动,步子一顿,正不知所措时,身旁走过来的陈管事适时地带他从偏门出去。
仙门世家的宴会同他想象的不一样,原以为和记忆里家中设宴的场面相似,但却大相径庭。
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就只能一味地吃东西,看着他们噤声,他又害怕自己会说错什么。
好累。
重重将浊气吐出,谢瑜青慢吞吞地在花园闲逛。
厚实的貂皮大氅将人裹得严实,融化的雪水淅淅沥沥的从湖中心的亭台檐上滑落,偶有几粒溅在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来。
谢瑜青坐在湖心亭中,沁着凉意的皮毛手套贴着下颌,百无聊赖的托腮看着游来游去的锦鲤。
“家主设宴,阿青怎的在此坐着?”男人的声音一出现,他下意识转头去看。有一段时间没见沈月九,谢瑜青差点以为他已经拜辞不来了。
青年扬起笑,“许久未见你,这些时日去哪逍遥了?”
瞧着他笑意粲然,沈月九眉峰微扬,温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解决完就来找你了。”他坐在谢瑜青身旁,看了一眼正厅方向。
“来时听说家主设宴邀请各大宗门,你不是最喜热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谢瑜青眸光微黯,抬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场面有些……哈……有些混乱,”他闭眸靠在沈月九肩头,闷闷地继续道,“我实在应付不来,就一个人出来走走。”
沈月九放松了身体,轻拍谢瑜青的脊背,含笑道:“那些人确实很难对付,没事的,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男人身上的气味干净,只有雪日的冷冽。谢瑜青只不过想小憩片刻,不知不觉便睡熟了。
沈月九眯了眯眼,躲在谢瑜青发间的两个小纸人便消散开。
青年缩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他的衣领。沈月九起身,小心翼翼地抱着人往明昭园走去。
房中暖炉换成了熏香,只烧着地暖。浅淡的兰香裹挟着热气,熟悉的味道让青年紧皱的眉毛舒展开来。
沈季秋看着熟睡的青年,眸中神色晦暗。
“你该走了。”绣金紫缎的衣角掠过门槛,男人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季秋挑眉,唇角挂着讽笑:“怎么,只不过待了一会,就怕了?”“只是提醒你。”贺兰瑾迈步走近,和沈季秋擦身而过,坐在床榻边。
素指撩起散落在青年面上的碎发,轻轻拢在耳后,随手掖好了被子。“比起这个,殷淮那里,需要你去解决。”
贺兰瑾从塌前高几上拿过药膏,垂首细细为青年的手指涂药。
“他实在是有些碍眼。”“怎么,只是碍你的眼,就要下手?”
贺兰瑾淡淡道:“他不该拿阿青来威胁我,若你去解决,或许会有一个解决方法也未可知”
“……我会和他交涉的。”
这场面也有些碍沈季秋的眼,他冷冷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贺兰瑾解下丝缎,蓝紫色的眸子微垂着。手中的药膏黏腻,他随意的拿过丝帕擦拭,看着谢瑜青唇上被咬出的伤口,他眸色黯沉下来,手指不轻不重的在上面摩挲着。
谢瑜青醒来已是申时,抬眼便见披着长衫的贺兰瑾伏在榻前。玉白的手指覆着他涂了药的手,纤长的白色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圆润晶莹的珍珠垂在他脸畔。
贺兰瑾的样貌是一顶一的好,谢瑜青以前时常睡不好,醒来时一抬眼便能看见他的脸。他就会想,为什么贺兰瑾会对他产生情念和感情。
果然,一切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
“如果你能对我好,我……我愿意的。”看着男人的睡颜,谢瑜青轻声说道。他的眼眶有些发热,噙着水汽的眸子闭合起来。他重新躺下去,手背搁置在他眉心,试图让自己忍下莫名的伤感。
他想开了。
比起一直纠结于做替身的这件事,不如为自己谋一个好处,至少在贺兰家,他不会饿肚子,不会被人欺负。
谢瑜昭不在,他得好好活着才行。
谢瑜青忍不住自嘲一笑,狠狠抹了抹眼睛。
他再睁眼,便见贺兰瑾正小心翼翼地松开一直覆着他的手。谢瑜青眸色微动,“你要去哪?”贺兰瑾唇角笑意浅浅,他微微歪头,如雪的长发柔顺的垂在身前。
“我听见了。”
谢瑜青一怔,目光游移。“我对你好,你愿意什么?”额头被人轻轻抵住,暧昧的呼吸在咫尺的距离纠缠。
鼻尖落下温软的触觉,“我不待你好,难道待别人好吗?”贺兰瑾放轻了声音,贴在谢瑜青耳畔,如待至宝一般细细轻吻着、抚摸着。
纱帐垂落,映出影影绰绰的影子。
情难自抑处,难免生出几分勇气来。谢瑜青身子细密的颤抖着,他眼睫湿润,手指摸索着捧着男人的双颊,指尖泛着寒意,落在贺兰瑾面上。
脖颈处有些痒,像是小兽亲昵地舔舐着,柔软的触觉激得贺兰瑾叹息一声。
他眉眼微动,喉结处传来的痒意像是羽毛撩动心弦,四肢百骸都舒爽开来,让他忍不住索取更多。
散落一地的衣衫勾连着腰带,案桌上净瓶中新摘的腊梅被暖意一熏,便不由得半绽垂露,落下的凝露将高几染得水渍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