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刚来报到,刚才去领校服了。”
“哦?新同学啊!”李欢眼睛一亮,露出俏皮的小虎牙,二话不说就把她拉到了讲台上:“你叫什么名字?”
“陶斯允。”
“欢迎陶斯允同学来到我们高一二班,大家小声鼓掌欢迎一下。”
教室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看得出来不是很热情。
陶斯允暗暗猜测,自己今天才报到,大概他们是把她当成中考差几分,走后门被塞进来那种关系户了吧?
“好了,嘘!安静,说话都小点声,等会又该把检查老师招过来了,”李欢转头小声对她说:“先回座位吧,你缺了两天课,我等会儿把数学笔记借你看。”
“谢谢。”陶斯允感激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在一道道陌生目光的注视下抱着新领的校服,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到了第四排,她停下脚步。
座位在里面靠窗的位置,而现在外面坐了个男生。
他仰头靠在椅子上,用摊开的英语书盖着脸,睡着了。
窗外,树影婆娑,枝繁叶茂的大树被风轻轻一吹,阳光寻着树叶的缝隙,过筛子似的涌进了教室里。
圆圆的小光斑落在他的黑色T恤上,像落日余晖时,平静的湖面上映出的亮晶晶的倒影。
波光粼粼,影影绰绰的。
几处光点正随着他一深一浅的呼吸小幅度地移动着,似乎是在静静等待太阳西沉。
这个画面简直让人不忍打扰。
陶斯允看向后桌的蒋圳,不太好意思地说:“你能帮我叫一下他吗?”
“……行。”蒋圳爽快地答应了。
陶斯允暗暗松了口气。
只见下一秒……
蒋圳一脚踹向许霁的椅子,同时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拉,对他喊:“许霁,你新同桌来了,别他妈睡了赶快起来让人家进去!”
陶斯允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叫法。
这么大的动静引得全班同学都朝他们这儿看,她尴尬极了,站在过道不知所措,脸一下就红了起来。
“蒋—圳!”许霁似乎是没睡醒,拖长音调警告地喊了他一声,声音懒懒的:“你再踢一下试试!”
“……”蒋圳立马怂了,看向陶斯允:“要不,你试试?”
“……”
陶斯允被周围的目光注视着,心一横,鼓起勇气上前,手扣在桌上敲了敲:“同学,请让一下好吗?我要进去。”
声音很轻,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划过脸颊,许霁一下就醒了。
拿开脸上的书,他在睡眼朦胧中看到了一脸局促站在桌子旁边的陶斯允。
两人一高一低,一上一下地对视了几秒。
许霁是男生里少有的俊秀。
他的皮肤偏白,睫毛很长,鼻梁窄挺,五官轮廓利落分明,眉眼细致地像是特意用工笔画出来的。
许霁歪头看向后面的蒋圳,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蒋圳扶额:“咱们班新来的同学,你同桌,赶紧起来吧让人家进去。”
“……”
陶斯允想,他应该有一米八几,站直后比自己要高得多,看上去和陶潜差不多的样子。
恰好这时李欢也把笔记拿了过来,她道了谢,从书包里掏出新本子开始认真抄数学笔记。
“哎,”蒋圳轻轻踢了踢许霁的椅子,好奇道:“你昨晚干嘛去了,都等你打游戏呢,怎么没上线?这才刚开学两天,你可别告诉我现在就开始挑灯夜战准备三年后的高考啊。”
“我需要挑灯夜战么?”许霁转着手里的笔,心不在焉道:“我从小到大都是保送生。”
“行了吧,”蒋圳哈哈大笑起来:“就你那从幼儿园一路保送的经历,换个说法也叫九年义务教育,可牛逼死你了。”
“滚。”
陶斯允本来好好地抄着数学笔记,没想听他们说话的,直到蒋圳说出“九年义务教育”这几个字,她实在是没忍住,抿着嘴在一旁憋笑,这一幕恰好被旁边的许霁逮个正着。
这时蒋圳突然从后面戳了戳她:“新同学?”
陶斯允笔尖一顿,身体僵了僵,还以为自己刚才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她尴尬地回过头,内心忐忑,小声问:“你,有事吗?”
蒋圳支着下巴,笑嘻嘻地问她:“哎,你初中是在哪个学校上的啊?三中还是附中?也是保送的吗?”
陶斯允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老实地摇了摇头,侧着半个身子小声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是保送生,也不是本地的,我刚从京浮转学过来。”
闻言,许霁停下了转笔的动作,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瞥了她一眼。
“你北方人?”蒋圳说:“看着不太像啊。”
“我爸爸是北方人,不过我妈妈是沪西的。”
蒋圳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你好你好,我叫蒋圳,和你旁边那位一样,今年都是以优异成绩从初中部毕业直升本校的保送生——”
许霁轻嗤一声,抄起桌上的英语书往后一扔:“闭嘴行不行。”
“哦不对,虽然我和你,”蒋圳接住书,卷了起来,指了指周围经过半个月的军训差不多已经熟悉的同学,“还有他们,都是通过九年义务教育考验的保送生,但你同桌不一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中考状元。”
陶斯允脸皮薄,被蒋圳随便逗了几句后特别不好意思,匆匆“嗯”了声,然后转了过去继续抄笔记。
许霁翘着腿靠在椅子里,瞥见她慢慢涨红的耳朵,轻轻弯了弯唇角。
***
回到家,陶斯允把收到的新咖啡机拍了张照发给陶潜。
那会儿路过超市,她没好意思让许霁就近停车,在路边放下她,而是等回家签收完快递以后自己又顶着烈日打车去了趟超市。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李欢就通过群聊迅速加上了她的微信。
高中的时候她们关系一直挺不错的,虽然许多年没有联系了,但时间好像并没有带走两个女孩子的友谊。
李欢是个急性子,得知她在沪西后迫不及待就约了见面的时间。
下车前蒋圳给她分享了一个微信名片,还对她一阵挤眉弄眼,她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许霁的微信,也没矫情,大方地发送了好友申请。
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没想到立刻就通过了。
陶斯允有点轻微的强迫症,这个习惯几乎已经延伸到了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微信列表里的人除了备注名字以外,还要统一在前面加一个数字用来分组。
同学朋友前面一般都是“O”开头。
点开头像,刚想给他备注,结果不知怎么,莫名其妙手抖了一下,下面立刻显出一行小字:【我拍了拍seven↑的肩膀喊了声爸爸】
“……”
陶斯允两眼一黑,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都设置的什么呀!
她捂着脸呜呜了两声,有点想死。
还没等她尴尬完,手机忽然冷不丁响了一声。
seven↑:【?】
陶斯允满脸通红,咬着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打字回复:【手刚才不小心滑了一下。】
seven↑:【哦】
“……”哦什么哦!
seven↑:【下次不要这么不小心。】
“?”
陶斯允强忍着才没把他拉黑。
许霁放下手机,顶着半湿的头发走到厨房门口问:“妈,我刚换下来的衣服呢?”
宋静正拿着汤匙尝汤的咸淡,诧异道:“怎么了,那衣服都脏了你还要穿啊?”
“不是,我裤子口袋里还有东西没拿出来。”
“哦,我给放洗衣机了,”宋静放下手里的汤匙,把火调小了点,“你等会儿打个电话给你舅舅,问他的车修好没。”
“修好了,他今天在酒店吃饭和人谈生意,我中午就去把车开回来了。”
“那就好,你也真是的,你爸狗毛过敏,你可倒好,非弄只狗回来,家里又养不了。”
许霁一边往洗衣房走一边说:“舅舅最近已经在帮我找房子了。”
“工作了哪儿还有时间养狗呀,你让你舅舅帮你先养着。”
“知道了。”
洗衣机里只有两件他刚换下来的衣服,许霁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写着“沪西大学艺术设计系”的学生证回了房间。
***
晚上九点,陶斯允破天荒给自己煮了杯黑咖。
她瞅了眼视频里无精打采的人,低头继续摆弄咖啡机,随口问道:“参加前暗恋对象的婚礼感觉怎么样?”
“完全没感觉,就一点也找不到以前那种……”边澄子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放弃,“你明白我意思吧?”
“不明白。”陶斯允正忙着给煮好的咖啡倒牛奶调浓度,连头也没抬。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
边澄子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哼了哼,继续叹气:“我今天见到他才发现,原来学生时代喜欢过的人只适合藏在心里,一旦再见面,青春期那层滤镜立马就碎了,后半生怎么都拼不起来……”
陶斯允心神一晃,手里的咖啡洒了一大半。
她抽出几张纸巾,迅速把桌上的咖啡液吸干,不可思议道:“你也太夸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