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拉还能感受到快乐吗?
也许当她放浪形骸,流连于日落大道时,看着天边粉紫色的晚霞,闻到暗巷里传来美味的血液的甜香味时,她能够感到一丝生理上的快慰。
面前那些行走的人不再是人,而是香甜的两脚兽,她口舌间分泌出浓稠的唾液,一种隐秘的饥渴超越了同种生物间本能的食欲排斥。
她绝望地捂住眼睛,捂住头,似乎这样就能过对抗自己的饥渴。
胃是情绪器官,自从将某对美国特工吞噬之后她就保持着饥肠辘辘的状态,寻常的食物在她看来不过是泔水,她需要更加刺激、更加美味的食物。
若拉的手在颤抖,她反复地翻转着手腕,在魔剑跃动到手心的前一刻又收回,如此往复,异能成了一种折磨,生存成了一种与□□对抗的无休止的战争,也许只有死才能终结这一切。
“不,我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想起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她醒了。
她必须离开了。
越野车悄无声息地离开日落大道,向着偏远的郊区前行,她只开了前车灯,并没有夸张地用远光灯来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看,她要去杀人了。
不,真正的特工必须孤身一人,她必须足够谨小慎微,才能躲开密密麻麻的监控。
死,原来死就可以解决这一切,结束掉这个噩梦。
女人的心头豁然开朗,就好像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拨开了心头笼罩的云雾,让她得以看清一条道路。
但是这样一来,又有一个新的问题重新困住了她的脚步。
“我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死?”
“上吊?喝毒药?开枪?还是跳楼?都不够优雅,都不够从容,都不够体面,至少我绝不接受自己可选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尸体呈现出一副眼歪嘴斜、血液横流的丑态。”
若拉没了主意。
但她知道自己是个坏胚子,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得透透的,而德米安·伊诺克可以从容地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坟墓,露出一丝轻蔑的讽笑:“陆斯恩,你怎么就死了。”
她要把他杀了,再自杀。
至于柯特·柯本和那个她并不上心的乐队,她早就不在乎了──她只剩下几克的心脏里除了自己的私欲和混乱的情绪以外还能盛得下什么呢?
道德责任感?都是狗屁!
冲动下的表白让她醒来后产生的第一反应是恐惧──恐惧自己不再“绝对自由”,恐惧“爱”随之相伴的责任与牵绊。
所以她要逃,像一个骗炮后落荒而逃的小丑一般逃跑,逃到其他人看不见找不到的地方。
她望着远方延展出来不同层次的黑暗,平直的马路上什么也没有,她任由自己的思绪在外太空飘来飘去,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一种仿佛要被夺舍一般的感觉慢慢爬上心头。
“交出来吧,不要再抵抗了。”
它这般说,而若拉就在这一刻惊醒──车子猛地一歪,像一只肥壮而笨重的甲虫一般,翻滚着摔下公路,撞开生锈的铁栅栏后,在土地上缓慢地蹬着腿翻滚,慢慢地,它不动了。
若拉额头上全是血。
她慢慢地伸出手,将血丝从额头上抹下来,她看着自己的血,产生了一种让她作呕的晕眩感,偏偏她又觉得很饿很渴了──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身体慢慢失去了掌控,但偏偏她还醒着,她还醒着。
于是她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沾满鲜血的手离自己的嘴唇越来越近,直到接触在一起,并且伴随着大力的、粗暴的摩擦,将那些血液糊在自己的嘴上。
“我在吃我……”
若拉心底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并且一旦成型,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
“我的恶在吃我的善。”
在这个荒诞的夜晚,她终于弄懂了藏在自己身上的真相,那个怪物不再是面目模糊而可憎的形态,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说是暗裔血清控制了自己。
恰恰相反,那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她逐渐撕掉自己文明的面皮,变成一个茹毛饮血的野兽的契机。
若拉苦笑:“我明白了──最后一个敌人是我心底的怪物。”
“曼迪,你从我的身上看到了和那些高高在上的父权制下的男人们一样的本性,并且知道,我最终会在这个体系下被他们同化成一样的怪物,只是可惜我没办法再找你要一个答案了。”
她苦笑,眼角不知怎的,落下泪来。
“我感到难受,但我又不想如此难受。”
胃里火烧火燎地痛,她揉了揉肚子,感觉到一阵阵饥饿的滋味,这绝不好受。
“我饿了。”
若拉眼底那层流光黯淡下来,她的眼睛霎时间变成一种浑浊的暗红色。
“它”醒了。
“它”轻巧地在灰黄色的沙土里闪转腾挪,翻滚移动,空气里弥散着一层淡淡的血雾,这种强硬而带有毒素的气体让方圆几百米内的生物都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