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丢人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能重复一万遍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又理直气壮。把问题抛给别人是不对的,蒋浮淮深谙这一点,于是借力站起来,仍然牢牢牵着周麦琦的手,自顾自帮她做出决定:“你去哪,我跟着你去吧。我现在没有手机没有钱,被人拐了怎么办?”
虽然很想和他理论八百回,但周麦琦还是决定把多余的话放进肚子里。
上次和爸爸闹断绝关系,他陪过她一回。这一次礼尚往来,就当是回礼。
周麦琦说:“跟在我后面,别说多余的话。”
他乖巧地点头。
*
江奕杉连夜住进医院安排了一场阑尾炎手术。
他在杏川的熟人多是多,但不到脆弱得可以叫来探病的程度。
好多天没和周麦琦联系,他想起这个未来的合伙人,看着坐在床边整理水果和花束的女人说:“妈,等下介绍个女孩给你认识。”
中年女人笑得幸福又客气,看这个省心又争气的儿子,眼里满满的骄傲和唏嘘。
单人病房外,门被叩响。
江奕杉忽然绽出笑脸,“她来了。”
季芸整理头发和衣服,从板凳上起身,换上表情库里最得体的笑容。
一个儿子不争气搞叛逆,还有另一个儿子可以指望。她不是头一回见儿子介绍的女孩,但基于现实情况,这个年纪这个地步,多半是有进展、双方都有意向才会走到这一步。
季芸有些期待。
门开了,如同幕后的演员进场,踩着点慢了一拍。
周麦琦在身后甩开蒋浮淮的手,抬头看见季芸的时候,退出去确认了一下病房号。
猝不及防后退,身后的人用双手撑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她有些发懵,看着里面的人,进退不是。最后,她敲了敲门,“江奕杉在吗?”
“在!在!”
刚做完手术的人起不来,挥动着两只手拼命喊她:“麦琦,进来呀,快进来,这是我妈。”
轰——
好像一道雷劈下,闪电映出可笑的面目。周麦琦仿佛一个小丑,被耍得团团转。
而身后的蒋浮淮听到这一句,似是有所感应,凑上来一看,忽然和里面带着愠色的季芸对上视线。
“江奕杉!”
他推开周麦琦闯了进去。
始作俑者显然有点意外,他看见蒋浮淮,压抑着幸灾乐祸,装得够像,声线里却满是笑,“你怎么也在这?”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蒋浮淮二话不说要去拎起床上的小人得志嘴脸揍一顿,“你故意的吧!”
季芸沉着脸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住手,都别吵了!”
家庭闹剧以周麦琦踏入这间病房作为引子展开,无声的画面喷发、流淌、失色,不亚于第三次世界大战。
好混乱,好迷惑。
她是被害者,又仿佛是幸存者。
脚步挪不动,身体也不想思考。静静站立着,直到门外有护士冲进来推了她一把,才像结界破除。
周麦琦回过神来,突然很愤怒。
另一头,蒋浮淮还在发烧,江奕杉刚做完手术,他们暂时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打不起来。
季芸转身,丢下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离开病房前,她对周麦琦说:“你跟我来。”
她们在走廊尽头的窗前谈话。
夏日季节,遍地都是高饱和度色彩,周麦琦困意来得不知不觉,当着季芸的面打了个哈欠。
“蒋浮淮昨天在你那?”
又来了,惯常的审问和审视。
周麦琦说:“在医院,跟你另一个儿子一样。”
“他怎么了?”
当妈的开始焦急,高高在上的姿态盖不住微蹙的眉心。衡量的天秤倾倒在“蒋浮淮”的名字这一边,加重的语气应证这个儿子果然对她更重要。
“他发——”
“周麦琦!”
对话里的人迎着光跑过来。
周麦琦缓慢地眨动眼睛,好像在看一支拉长帧数的剪辑视频。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如此让人恼怒。
她抬手,在所有人都料想不到之中,又给了蒋浮淮一记耳光。
时间停滞,三个人形成三角鼎立,稳稳地定在各自的位置上。
季芸咆哮:“你干什么?”
“这巴掌给你这个儿子,还有一巴掌留到下次给你另一个儿子。”
平静、温和、粗暴又坦然。像长满爬山虎的墙壁,复杂到窥不出多余的空隙,也像山脚下的野花,和天地比拼毅力。
她这一巴掌力道不小,蒋浮淮撇过头去。
颅内有类似耳鸣的长音,片刻后,他扶墙站稳,看周麦琦绕过他要走人,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他拉住了她。
不是求原谅,也不是求她听他解释,而是拜托她把他一起带走。
“一起走。”蒋浮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