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着蓝色的眼睛,不是天空的颜色,而是像是大海深处被海妖藏起的光,疲惫又温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和炉火中木枝的脆响。
那让她感觉到安宁。
在过往无数噩梦中,那场看不清面目的梦是她唯一觉得可以放松的地方。
“但我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对方,“或许他是我的亲人。”
“他有一双蓝眼睛。”
“可是,蓝眼睛的人太多了,”艾弗莉说,看向身旁的男孩,“你又是什么颜色的眼眸呢,苏尔。”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就像从前和现在的无数个日夜,她想或许睡着的苏尔也是这样,他所在的地方也是,安静的孤寂的。
“我猜你也是蓝眼睛,又或许是绿色。”
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看到,但无疑,艾弗莉猜苏尔会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苏尔的时候,那脆弱的灵魂伤痕累累,甚至马上就要消散了,但如今他却安然地坐在这里,笑意染上女孩的眉目,“你有一个漂亮的灵魂,苏尔。”
她靠近对方,在对方毛绒绒的头发上落下一个虚吻。
“男孩,祝愿你之后也可以如此。”
如此坚韧、如此顽强、如此安宁。
第一次,艾弗莉没有向对方说无聊的没营养的小故事,而是说起那些曾经,从第一次险些下杀手跳脱到她不喜欢哈格里夫斯家的晚饭。
空荡的屋里,不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而是两个灵魂的靠近。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艾弗莉才站起身,她用掉索菲亚给的最后一点咖啡豆,冲了一杯特浓咖啡,又乔装走出门,走前还不忘记向角落说一声“我出门了”。
德克萨斯州的清晨,雾蒙蒙的,街头行人两三,卖报童吆喝着,他比前两日瘦了很多,走路都晃晃悠悠的。
“男孩,我要一份报纸,”一位小姐停在他面前,拿过报纸看了几眼放下,看向他,“你一会帮我跑个腿。”
说完,递过来几张纸币——这远远超出报纸价格,男孩咽了口唾沫,小脸有些苍白,没有伸手去接,“小姐,会很危险吗?”
面前的人听到他的话啊了一声,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
“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买点东西以及一句话,至于剩下的,就当作跑腿费了。”
小男孩眼睛亮了亮,行了个不像样的礼,“我的荣幸,您想让我帮忙买什么?”
“这上面的清单是要买的东西,还有这个信封,你送去西西弗孤儿院,”艾弗莉笑道,弯下腰,将东西一并递给男孩,“然后和西西弗院长说这是爱丽小姐送来的就好,她应该不会问我为什么不去,毕竟今天我要去花店打工,当然如果她问了你就如实告诉她就好。”
“没问题,”卖报童这才接过将三样东西小心翼翼放进包里,“我是艾伯特,谢谢你爱丽小姐。”
这位小姐绝对不知道他有多需要这笔钱,他的妹妹已经生病很久了。
“也谢谢你艾伯特,如果你需要帮助,你可以向西西弗院长说。”
哦,她知道。
艾伯特抓着手中的报纸,看着那位小姐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向不远处的超市走去。
接下来,是日常的打工。
艾弗莉将花束包好递给顾客,“这很称您。”
“爱丽,你要知道我每次来你这买花都是因为你太会选择了,”面前的客人笑起来,他看向站在艾弗莉身后的店长,“劳伦斯,你也该给爱丽涨工资了。”
“去去去,别来这里骚扰我的女孩,”劳伦斯挥挥手,眼中却是笑与忧愁,她勾住艾弗莉的肩膀,炫耀似的说,“我早就考虑好了这个,不用你说。”
“谢谢你劳伦斯,但是这样就好,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将客人送走后,艾弗莉叹了口气,担忧地看着坐到凳子上的女人。
“可是你知道我要死了,女孩,”她已经苍老,皱纹已经爬上了她脸庞,脑袋里的炸弹随时都会让她死去,劳伦斯想,她只是想做点什么,“我想做些什么,你可以帮我。”
站在那里的女孩背着光,眉眼却清晰可见,劳伦斯忽然觉得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更加张扬更加自由。
“劳伦斯,”她说,“你自己已经有想法了不是吗。”
她不需要她,她只是需要一点支持,艾弗莉想,不是爱丽也会是别人。
坐在那里的女人叹了声,花店中五颜六色的花包围着她,像是她依旧活在那个年纪一样,“爱丽,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她曾经想,花的花期如此之短,而如今她又在想,为什么自己的生命如此短暂,就像失去水分和活力的鲜花,只要一点伤害,就会死去。
“我快死了,我总是这样想,但是又时常梦见年轻的自己,她和我说,‘劳伦斯你活得很好,你看,你已经活成了你想要的样子’。”
“可我总是不满足,我想做的更多,”劳伦斯站起身,头痛让她又坐下闭上眼睛,“你说得对,我已经想好了,爱丽。”
人生就是这样,人总是在不满足,艾弗莉在劳伦斯的熟睡中结束了打工,她拿着包离开花店。
——她也是。
她没有同任何熟知她的人告别,只是像平常一样度过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