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嘛。”楚留香拉长了调子,“高姑娘去追胡铁花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代真立刻双手合十,仰头向老天祷告,“如果真有神仙的话,就让高亚男迷途知返,虽然虚耗感情青春,但能丢下负心汉,开始崭新的生活。”
祷告之后,她打不到负心汉胡铁花,就打他的朋友出气,又在楚留香后背捶了两下。
楚留香“哎呦哎呦”叫了两声,笑道,“高姑娘该把你引为知己,你对她这么好。”
代真叹了口气,“我猜相反,她若仍然钟情于花蝴蝶,恐怕反而会怪我多管闲事。世间最没有道理可讲的就是爱情,无论你爱的那个人多么坏、多么不堪,也是不许旁人指责的。”
“花蝴蝶不是好人,高姑娘却丢了心。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楚留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所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耽于情爱,我也不会,这样我们就是无情二人组!”
说到后来,他又油腔滑调起来。
代真摸了摸他的头发,认真道,“我会的,希望你也是。”
可惜她看不到楚留香此时的神情,笑不出来,又没有眼泪,只好板着脸,可从他的目光看去,里头是一个破了的大洞。
这条路再是漫长,此时也有尽头。
镇上的主道铺了石板,又有排水系列,将入镇子时,楚留香将人放了下来,“这里的路就好走了。”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就到了岔路口,代真要回家,楚留香要去客栈,二人就此道别。
只是楚留香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向后望去,他已察觉到危险,再不离开,他这辈子都难以动身了。
这时已是傍晚,天上没有太阳,看来仿佛清晨,夜间寒气升起,起了白雾,代真走着走着,人就隐没在浓浓的雾中。
楚留香不由迈出一步,随即又清醒过来,摇头苦笑,喃喃道,“你看,你多危险。”
也不知是说自己还是别人。
楚留香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代真消失的方向,直到身上披了一层浓重的寒气。
他倏地回过神,展开掌心,那里躺着一条红绳,上头穿着一只小小的铃铛。
一阵微风吹过,铃铛“丁零”晃了两下,又归于平静。
“以后,只有你陪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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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一个闻名天下的大贼,身上带一只随时会泄漏行踪的铃铛?”
胡铁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椅子中的楚留香。
他本被绑着堵了嘴扔在床上,到底两个朋友嘴硬心软,松了他的嘴,谁知,他一开口就是个好问题。
仿佛随着梦境也经历了一回离别的楚留香捏着茶杯,定在原处,眼中的孤寂尽皆散去,里头漫上了对挚友的杀意。
姬冰雁冷冷道,“我就说,割了他的舌头省事!”
这……倒也不至于。
楚留香叹了口气,“那节红绳太短,拴不上我的手腕,离了她,我请一位绣娘将我的发丝续了上去。”
何止如此,楚留香生怕与人打斗时红绳断了,铃铛遗失,还寻了冰蚕丝为主,将那节旧红绳与他的发丝编在外头。
胡铁花大眼睛迷惑了一会儿,里头似乎有圈圈在转,“绑在头发上……铃铛就不会响么。”
楚留香四处找了找,没找到利刃,闷坐了一会儿,咬牙道,“里头被我塞了绒絮。”
姬冰雁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思忖了一会儿,“这么说,你们有缘无分,相隔天涯?”
不是他无情,见过生死的人若说为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便一蹶不振,牵肠挂肚,实在小看了他们。
人们虽然总是歌颂爱情,可一旦经历过生死,就会知道爱情不过是闲暇时解闷儿的游戏。
楚留香连喝了三杯冷茶,目光望向外头,太阳比方才又往下坠了些。
“我一开始也以为,那就是我们的结局。”
“飘荡四方,行侠仗义,饮最烈的酒,杀最恶的人。”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我是天生要铸就传奇的人,我爱最离奇最曲折的故事。”
“可是有一日,这故事牵连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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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在海上遇到了一群死状离奇的尸体,那时他已天下闻名,不过他知道,无论他的名声再大,也难以传到心爱的人耳中。
他被那些尸体吸引,去探查他们的死因,发现其皆死于神水宫的天一神水。
在附近海域,他遇到了多年不见的无花。
故友重逢,实在是一件喜事,楚留香跳上无花的船,身体随着船身晃了几晃,“能有机会在这里见到‘妙僧’无花,说出去要被天下的女子羡慕死了。”
无花膝上放着一尾琴,仍是一袭雪白的僧衣,温润如玉,笑起来如天人下凡。
他的目光落在楚留香行动间露出的手腕上,那里圈着一节已经褪色的红绳,续了些黑丝,穿着一只不会响的铃铛。
无花的笑容深了些,他目视楚留香,“说来是该被男人嫉妒,可那些男人里,不包含你楚香帅啊。”
楚留香瑟缩了一下,另一只手覆上去遮住了那条手绳,这一瞬间,他又变成了曾经青涩的、为一段爱情患得患失的少年。
反应过来后,他放下手,哈哈一笑,甩了袍子学着无花的样子盘膝坐下,沉默半晌,终于也无法若无其事地继续谈笑。
“她还好吗?”
“很好,你是天下第一的盗帅,她也是小有名声的大夫了。”
“怎么会当大夫呢?她不是最讨厌麻烦了吗?你们少林寺帮她卖药,她坐着收钱,这可是她最得意的营生了。”说到她,楚留香的神情又鲜活起来,手舞足蹈,意气风发。
无花包容地看着他,“我也不知,一个陌生的女人求上了门,那女人的儿子生有眼疾,也不知哪里打动了她,让她出手医治。医好后,名声传了出去,上门的病人便越来越多。”
“我上次见到她时,她还向我抱怨,求上门的病人都太穷了,让她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等遇到个有钱的病人,一定要狠狠宰一顿。”
楚留香一听,就知道那女人可能是故人。
他叹了口气,“随她去吧,她不愿意的事,谁能教她吃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