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7月5日-
第二张婚纱照,竹林里,溪水浸过关山的脚踝,她撩起裙摆,捧起水花向我泼来。
我们一直玩到傍晚,然后关山感冒了。
-2027年7月10日-
一个好心的姐姐把她结婚时的银饰借给我们,还帮我们拍了第三张婚纱照。
关山很适合穿少数民族的服饰,对襟布衫配百褶裙,仿佛从哪片丝帛里走出的美人。
银饰在头顶叮叮当当地响,像奏着一段乐曲。我不常穿裙子,但这次还不赖。
姐姐夸我俩登对,嘿嘿嘿嘿嘿嘿。
-2027年7月16日-
现在是Y省的雨季。这里的雨并不像江南的梅雨,一下起来就没完,下到一切都湿漉漉的,像泡进水里,怎么都晾不干。
Y省的雨是断断续续的,时而飘一阵雨花,云很快便散,露出热烈的太阳,把积在路边的雨水照得明艳。待到下午,又来一片轰隆的大雨,一下便浇灭了暑期该有的酷热,蓄起丝丝沁凉。
关山有个师姐在Y大工作,带我们逛了一圈市区,还推荐了几个超正宗的馆子。
Y省的菌子种类繁多,味道也各有千秋。我和关山在省城呆了几天,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某种蘑菇了。
在湖边看日落,意外见到了火烧云。火红的霞光铺了满天,无风的湖面宛若一面明镜,恍惚间照出了一座天空城。于是赶紧拍了一张。
这便成了我们的第四张婚纱照。
-2027年7月20日-
房车进不了原始森林,就找了个向导,坐她的越野车带我们进去。
虽是中午,森林里还是幽暗。阳光从云端坠到数十米的树冠,如层叠的跌瀑般一级级地降下,最后只剩下一丝一缕的幸运儿拥有触及地面的机会。
颠簸的土路很快到了尽头,我们下了车,在林中徒步。
狭窄的小径旁铺满松软的地衣和低矮的蕨类植物。一个个光点好像森林的雀斑,在地上反着金光。
迈过一截横在路上的树干,发现一头长着奇怪的植物,花冠像铃兰,通体却如水晶般剔透,好像是由冰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不忍触碰。
风里送来松柏和泥土的清香,抬头看树枝,微风扬起细纱般的浅绿菌丝,像给树穿上纱衣。松鼠在其间穿行,偶尔停下来,呆在原地,鼓鼓囊囊的脸颊里塞满了刚寻来的食物。
这里的松果真大呀,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我捡了两个干燥完整的装进包里,带回去给蛋挞当玩具。
原本要一直走到瀑布边,但向导妹妹说前几天下了场暴雨,路上塌了,只能走到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便要折返。
脚步的尽头是一棵巨大的枯树,树干业已成空洞,但依然挺立着,同其余活着的树一样,向天空伸展它干枯的枝条。
树干的洞里挤满了翠绿的爬藤植物,叶片的缝隙里夹着几颗粉红的果子,一束光照在上面,格外娇嫩。
我们就在这里拍下了第五张婚纱照。
其实说是婚纱照,我们也没真穿上婚纱。
要走七八公里的路,我俩都换上了适合徒步的户外装束(同款不同色的那种),踩着半干的土路,鞋子上还沾满了黑泥。除了都是接吻姿势外,和刻板印象里的婚纱照大概再没一点儿相像之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所谓的婚纱照,其实就是一种标志、一种见证。至于穿什么衣服,摆什么姿势,全由自己定义。
而在我看来,只要我们彼此相爱,那么每一张记录了我们爱情瞬间的照片都可被称作婚纱照。
对了,由于今天出门没带蛋挞,小家伙生了我们好久的闷气,直到关山煮了鱼和虾给她当晚饭才勉强原谅了我们。
-2027年7月23日-
起了大早看日照金山,没等到,只等到一片黑云,外加轰隆一声巨雷。
眼看金山是没了,别变成金山寺就行。索性打道回府,缩回车里继续睡大觉。
谁知走到半路,黑云呼啦一下全散了。灿烂的阳光像漫过堤坝的河水,汹涌地吞没了黎明前的黑暗。它将整座山以极其立体的方式投到我们的眼中,白色的雪、灰色的石,如今全都成了相同的金色!仿佛在人的心中敲响一面大鼓,从上至下每一个毛孔都极力张大,在凌晨的寒气里呼吸太阳。
十二年前,我在大洋彼岸,也曾见过一次日照金山。但那时的我只觉得那山太大,令我生畏。
十二年后,我终于读懂了当年的自己——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升起的太阳和金山,而是陪我看一场日出的人。
我们牵着手,并肩站着。我们看见的是同一片风景,我们沐浴的是同一片天光。
“真好啊。”关山轻声呢喃着。
“是啊,真好。”我笑着应她。
第六张婚纱照,我们以雪山为背景,在朝阳中相拥。
岁月会流逝,我们会老去,但回忆不会散。
-2027年8月1日-
第七张婚纱照。
第一次听见冰川裂开的声音,清脆得像咬碎一颗水果糖。
关山在路上捡到一块黑石,上面的纹样像极了银河。
-2027年8月8日-
第八张婚纱照。
草地、小溪、云杉林,大概是此行最适合办一场婚礼的地方。
我们在这里……双双踩进了泥坑。
-2027年8月16日-
真想再在这儿住上两个月!
关山终于学会赖床了!欣慰!
-2027年8月21日-
返程没走原路,而是去了C省。
这一路关山开的多,因为我——被C省的辣椒击败了。。。
-2027年8月25日-
回到M市已是晚上,蛋挞坐了一天车困极了,一进家门就跑回自己的窝里,缩成一团呼呼大睡。
我悄悄把关山拉到一旁,躲开其他人的视线。
关山问我怎么了,我挤一下眼:“还剩一张照片没拍。”
我们十指相扣,一阵白光过后,空气陡然变得干燥。
“这里是——”关山惊讶地捂住嘴,眼珠不住地转动打量四周。
月光将沙漠照得如银色的绸缎,空旷而荒凉的沙漠谷底里,一座废弃的钻机孤独地矗立着。
“还记得吗?”我抚摸着它爬满锈斑的钢铁外壳,“那时候,我就站在这里。”
关山的眼里映着星辰,嘴角噙着温柔:“当然。”
“怎么会忘呢?”
她向我伸出手,月光流到她的脸上,明亮如昼:“你好,我叫越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