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4日-
在医院醒来,记不清医生都说了什么。
身体变得很轻,但每动一下都很累。感觉自己像一只填了铁丝的布偶,四肢被钉死在木十字上,丝线的灵魂飘在上空。
心跳震耳欲聋,恐惧如巨兽吞噬胸膛。
窗外钟响,走廊雨落,万物如常。为什么这样难受?
突然被从病床拽起,隔壁床上男人呕出的脏东西险些沾上我的头发。
看见自己的脸映在玻璃上,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喷溅的血覆盖。
像是幻觉,但不敢再看第二眼。
如今想来,是个征兆。
…
从急救走出,又从急救进入。看见熟悉的可恨的发紫的脸横躺着从眼前穿行,送入生死的未知域。
从他人口中得知真相。一刹那就要变成孤儿。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知该哭谁,该笑谁。
枯坐一夜,在死亡中祈祷一场死亡。
未能如愿。
医生从里走出,我上前追问,得知他已安全。
这不公平
-2009年4月5日-
不愿听不愿看不愿想
唯有不接受,才不会痛
-2009年4月6日-
或许是仍然心存希冀,期盼着妈妈会从某个地方出现在我的眼前,带我离开。
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被抛弃。
-2009年4月7日-
姑姑回去了,病房里只剩我一个人。
仪器嘀嗒作响,他睡着了。
站在窗边,思考六楼是否足够和世界永别。
绿色的眼睛长在墙上,闪着光凝视我。
不敢再动。
只能活着。
-2009年4月8日-
该接受现实了。
隔壁床的阿姨总用可怜的眼神看我。我无力反驳。
短短一天,失去三位亲人,仅剩的一个则躺在面前。
努力逃避,不去想过去和未来,然而内心的厌恶不会作假。
我恨他,但我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这是我唯一的通路。
只有让他以为我们是同类,才能让他想起我和他的血缘。
才能让他放松警惕。
-2009年4月9日-
如何也梦不见妈妈,为什么?
就算你抛下了我,难道连一场梦都不愿施舍吗?
-2009年4月10日-
他出院了,回到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这里如今变得无比冷清。
他的脾气不再那样暴躁,不知是因为仍旧虚弱,还是因为我已是他唯一的“亲人”。
越是如此,就越让肠胃抽痛,叫嚣着赶紧远离这份“亲情”。
可我不能表现出来。
我有我的计划。
妈妈未完成的,让我来做。
————
【纸张皱褶,像是被紧紧攥过后再努力摊平】
-2009年4月12日-
从床底找到了一个铁盒,里面放着妈妈的信。
没有哭泣,只是瞬间的刺痛席卷全身,使人无法站立,只能弓起背,蜷缩着从缝里窥探信纸。
只看过一次便痛到不敢再看。生怕唯一的遗物被破坏,藏在哪里都不安心。逼着自己一遍遍读,记住每一个字,藏在心里。
【一张折成两叠的草稿纸夹在日记的下一页,背面打着潦草的数字,展开之后,内里的字迹娟秀工整。】
[宝贝,我是妈妈。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达成了我人生中最后的渴望,去往另一个世界了。
很抱歉,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能力保护好你。让你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
我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刚刚来到这里时,我也曾尝试反抗或逃离,然而只是一次次地被抓回、被殴打、被虐待。到了后来,我已不敢再做什么,只能让自己沦陷进无知无觉的境地,以此来逃避现实。
然而,出于一种自私和恐惧,我总是会忘掉,除我以外,我的孩子也在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