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眼皮抖动两下,看见了站在她床边的护士,然后突然浑身发抖,眼神游离,呼吸急促,像是面前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样,迅速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然而那时的她还没完全恢复力气,于是刚抬起的两条腿都掉到了床外,连带把她整个人一起拽下地来。
关山摔到地上,上半部分的脊背还磕到了她身边的器械,我趴在外面的玻璃上,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穿透墙面跑过去把她抱起来。
关山很快被转移回了病床上,表情看上去像是要哭,仿佛一只误入人类领地的小鹿,怯懦恐惧的样子,让我的心一揪一揪地疼。
门打开的第一时间我就冲了上去,抓住关山的手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关山没说话,只用力握了下我的手,轻轻摇头。
回到病房后的几个小时里,关山的情绪都不怎么高,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像一尊会眨眼的雕像。我一直坐在她旁边陪着她,时不时有护士过来查看她的情况,她都努力配合,但当他们走后,便又会低落下来。前几年有个词很流行,叫破碎感,很贴切。不仅贴关山,也贴我。看着她这个样子,我真的也快要碎了。
我不知道关山在这几个小时里都想了些什么,我也没办法很快理解她那些复杂的心思,但我知道我该陪着她,不论多久,只要她不那么难过。
早就过了晚饭时间,我本不觉得饿,可忽然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起来,简直像活吞了一只癞蛤蟆,咕呱咕呱地响了好久,空荡的病房里甚至能听见很清晰的回音,变成了□□二重奏!
我眼皮抽搐,赶忙捂住肚子想让它赶紧停下,可一挤压,反而叫得更响!
这时候,我看见关山笑了,她从病床上坐起来,把手搭在了我的肚子上,轻轻揉了两下。
她半眯起眼睛,眼神很温柔,嘴角的笑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脸上很淡的一条纹路。就我的经验来看,这是一个标志,说明关山已经从负面情绪里恢复过来了。
我听见她用很沙哑很缓慢的声音说:“去吃饭吧。”
之后她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阵,又补充了一句:“等我好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从那之后,关山没有再陷入低落。从爸妈那儿喊来的厨子很快到位,她做病号饭很有一手。关山虽然嗓子还很疼,但每一餐都会努力吃多一点,脸上的血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整个人的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今天早上,她还开始织毛衣了——我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项技能。
我一直记着她说的话,但我没有主动提起。这很不“温星河”,但这是我能想到最温和、最没有可能伤害到关山的方式了。
追其原因,是因为我曾见过关山崩溃的样子。
那是在游戏里,一个山村副本。如果不是我用尽所有力气拦住她,关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进那片火海,和那些怪物同归于尽的。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的PTSD,但我真的希望永远不会有第二次。
一直以来,关山都在扮演一个极具亲和力且精神极其稳定的角色,游戏里或游戏外都是如此。可关山也是人,不是什么全自动自走安抚机器。她只是把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不愿轻易释放。虽然我很想知道关山的过去,但我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好奇而让本就活得很累的关山又一次陷入困境。
我一向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但如果是关山,我愿意等。
等到有一天,她准备好面对过去,也准备好接受让我走进她的过去。
就像最开始,我等着她接受我做她的女朋友一样。我们的人生还长,我等得起。
……
(以下是几个小时后的续写)
关山醒了,吃了点饭,靠在床头织了一会儿毛线。她的动作一开始还有点生疏,不过很快就熟练起来,手指绕得飞快。
她织的不是毛衣,而是给猫的背心。为了确定尺寸,她还打开家里的监控,照着正在睡觉的蛋挞织。(这小东西一点睡相都没有,睡得像只肚皮朝上的王八)
我提醒她要把尺寸织大一点,小东西现在每次能吃一盆猫粮,一天一个样,说不准等她出院了,背心就穿不上了。关山想了一下,果断把套头背心改成了系带肚兜:“这样就能穿久一点了。”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然后发现她手里那块喜庆的红色片状物还真的更适合做一块肚兜(而且是那种年画里的胖娃娃穿的款式)。
她很快织完了,对着我撑开展示,问我看着怎么样。
她的手背上还留着这两天输液的针孔,微微青白的肤色被红色衬得好像发光的青玉,本来就修长的手指搭在两边,不仅捏住了肚兜的系带,也框住了她的整张脸以及那上面的浅笑(还有我的唾液分泌腺)。
天杀的这个女人怎么拿着这种土到爆炸的东西都那么好看!
我一下乱了神,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往上鼓动,同时我意识到自己脸颊的颜色正在向那个肚兜的颜色飞速靠拢。我赶紧低下头,随后发觉不对,于是又抬起,小鸡啄米式地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显然,我欲盖弥彰的遮掩没有瞒过关山,她拉长了眼角,把肚兜放到一旁,用相同的手指捏住了我的鼻子,然后是我的脸颊。
“怎么,你也想要一个吗,小猫?”她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朵里,不止耳朵痒,而且……
这下是真不用再掩饰什么了,除了红绿色盲以外的任何人都能知道这个女人逗我跟逗狗一样轻松。
我眨两下眼,咽了下口水,还没开口,嘴唇上就多了一根竖起的手指。
“不行。”关山用那根手指把我的脑袋推离了她,“我还没好。”
我恨扁桃体!
-2027年2月4日-
关山突然想吃糖,缠着我求了好久。
我学着她昨天的样子,用一根手指抵住她的脑袋,做出严肃的表情:“不行,你还没好。”
关山的笑容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