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研究队到巴西执行外派任务的最后一天。
队员后背怀里都是各种草叶和实验数据,绑着叮叮咣咣的采集设备,神色疲惫不堪,发丝都粘在脸上,气喘吁吁,深一脚浅一脚地扶着树干返回驻扎地,准备收尾工作。
领头的往后看了一眼队伍,队尾已经拖出老远,前面的人也越走越慢——她站上一块略高的泥地,往队伍里张望,而后眼疾手快拉住一个人带出队伍。
“夏榆音,后天就回去了,能告诉我为什么了吗?年纪轻轻,前途大好,干嘛想不通,来这鬼地方呆五年。”
夏榆音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为人民服务。”
“放屁。”
领队往回倒退两步,看着他。五年前,这人一脸阴沉,眼睛又红又肿地走上飞机,把队友都吓了一跳,问就是不需要不知道,剩下的时间只摩挲着手上的戒指一言不发。
五年过去,还是没人明白他为什么自愿申请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实在不愿意说就算了,谁还没点隐私。
回到基地,所有人都急着回去收拾行李,只有夏榆音在窗前一言不发,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脖颈悄悄爬上青筋。
电话在静谧的房间里突兀响起,夏榆音回过神。
“老师。”
“榆音啊,你说的那件事,所里不批,说是已经了结了没必要重新查。”
闻言,他表情未变,结果似乎在预料之中,依旧冷静平稳地开口:“这件事之所以了结,是因为我当年说‘算了’,但是五年过去,我发现还是算不了,既然所里说没必要,那我就自己解决。”
“唉……五年啦,有些事也该过去了,你是所里的骨干,我们都不希望你的工作被这些事影响。”
尽管与他通话的人看不见,他还是摇了摇头,缓慢、沉重地。夏榆音自己也不希望琐事打扰正常的生活和工作,所以更要一查到底,给自己一个说法。五年能改变很多事,能让一个人性格大变,但有些事过不去,不查清楚就永远都过不去。
他没有再说太多,只“嗯”了一声。继续反驳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把想做的事做好。
他站起来往外走,关掉基地的门。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有棵树的树根裸露在地面上,绊了他一个跟头——夏榆音朝着它的方向走去,修长又指节分明的手揪着路旁的树,眼里随着环境明明暗暗。
树从绿色变成深蓝色,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点风也没有。
他坐在树根上面,面色沉静温和,眉眼低垂,沉默地看着雨林深处,然后抬起右手,将目光移到中指上的戒指上。
银色戒指泛着细碎的光,夏榆音盯着那银光看了一会。
他开始挖坑,挖着挖着,他忍不住笑了,但眼里全是难过,连嘴角也跟着颤抖,月光照不到他眼底,但依然能看到被生生憋回去的眼泪,眼圈漫上生涩的红。
戒指脱离手指的那一刻,指根一阵松快,内圈上刻着的字母轻轻刮蹭皮肤,夏榆音把戒指摘下后看也没看就扔进坑里。
泥土粘稠湿润,塞进指缝里,戒指在土坑里,碎光渐渐熄灭。
最后一捧土落下的时候,他狠狠踩了几脚,将表面踩实踩平,最后拍拍手,在遮天蔽月的树下轻轻说:
“去你的吧。”
三十七个小时,一次转机,夏榆音和相处了五年的热带雨林彻底说再见。机翼在云层间不断闪烁,落地时机轮轰鸣、强震,头顶温和的女声响起。
机舱冷得像冰窖,廊桥上阳光包裹全身,冬日里太阳比金子贵,他眯起眼睛,深深吸一口沁凉的空气,松快地笑笑,抱着草径直回了家。
研究所给了一周的假,他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着满屏的红点深深叹气,“哪有这么多话要说……”
正要睡觉,却发现一个新出现的好友,他点进去问了一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