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又看见他侧脸鼻梁高挺,唇若涂丹,睫毛时而轻颤。他的五官明明锋利张扬,但他看上却干净利落,周身散发的气质宛如白玉,一点也不违和。
她心想:先前裁云说得确实没错,她长到今日还未见过比他更俊秀的男子。
她的视线朝他的手边看去,那是一本泛黄的旧书,封面上正好写着《秋声词》下卷。
她觉得有些太过巧合,原来先她一步买走这卷书的人竟然是他。
照庭伸手拿起那本书,却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指。
仅仅是一瞬间,但她仍感觉到他长指上的暖意,就像他初次触碰到她手腕的那般热意一样,让她觉得陌生却又温暖。
她装作无事发生,内心却有一瞬间泛起涟漪。
“阿庭?”她倏然听见他唤了她一声。
还未等到她回应,他便突然睁开眼,趴在桌案上盯着她看。
他看见她今日衣着淡雅,袖上的瑞锦纹针角密实。
她手中正拿着他的那本《秋声词》下卷。
“怎么醒了?是我吵醒你的吗?”照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作势去翻那本书。
他直起身子,语气慵懒:“不是。只是恰好觉得睡够了。”
他看她一直看着那本书,又温声补充道:“那日发觉娘子的那本《秋声词》并非完本。今日我便起了个大早,跑了几家书坊,终于是找到下卷了。”
照庭听后朝他轻微点头,嘴角上扬:“我今日同裁云出门,也是为寻找此书下卷……没想到竟是被夫君买走了”
“夫君?”林溪山用手撑着脸,眼里满是笑意朝她调笑,“看来娘子今日心情好,都舍得叫我夫君了。”
她似乎又听出他打趣的意味,面上一热,有些羞赧地把那本书放回了桌案。
“林溪山……”她不去看他,转身欲走。
他却抬手攥住了她白茶色的披衫,看她又要羞得恼了,连忙补充道:“娘子别走……娘子想叫什么便叫什么。‘林溪山’自然无妨,只是‘夫君’听上去更悦耳。”
她被他拉着,只好又转过身来,看着他不再打趣的样子说道:“还望夫君切莫再说这样的话惹我恼了。”
他嘴里噙着笑,“好——娘子说了算。”
她这才满意下来,朝他身旁的木椅走去,坐定后拿起方才那本《秋声词》,看了片刻后朝他问道:“夫君看了此书,觉得其中哪句诗最得你心?”
林溪山朝她靠近,就着她的手去翻那本书。
书页发出的声响如微风拂过树叶,他身上的榄香同她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他离得她近了,而她尽力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两人的面颊不过一指就要贴上。
她脸上的热意爬上耳朵,染红了她小巧玲珑的耳垂。
他垂眸看到她泛红的耳尖,弯唇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晚来疾风,偶有繁花枝头,恰入伊人眼眸。”
他朝她低语,声音清凌,语气不疾不徐,如同他腰间剔透的玉玦。
照庭听他念出此句,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此句是说将夜时分,树头的花开得正盛,一位女子在树下赏花,让这片景色都显得如诗如画。
她霎那间想起前几日同他在庭院里赏花,也是这样的场景。
他是有意念这句话给她听,还是当真觉得此句别有韵味?
林溪山看出她眼里的迟疑,在她耳边解释道:“那日玉兰开得旺盛,娘子在树下赏花的容颜却比那花更盛。”
她一听这话心中顿时猛然狂跳,脸上烧得厉害。
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连忙将他推开,强装镇定道:“我却觉得此句语句平平,倒是‘闲城月下几时回?江月湖畔等归人。’一句情感细腻,不似其他诗句那般矫揉造作。”
他听到这句诗的瞬间,面色刹然变冷,周身散发出一丝极淡的黑气。
他尽力压着声音里的寒意,抬头对她说:“我却觉得此句矫揉造作,全然一派假意。”
照庭察觉到他情绪急剧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欲追问他为何,他却蓦然起身,留下一句“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便走了。
香炉中的榄香还冒着青烟,她看着那抹烟有些发愣。
她耳尖的热意还未消散,身侧的人却已然消失不见。他竟因为一句诗转了心情,他从前可是从未对她露出这般神情。
这到底是为何?
她有些想不明白,但是心底总觉得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