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锦绣宫和荷风宫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寿康宫的事?
这不是当面对仁慧太后说,你奢靡浪费,枉顾人命?
然而仁慧太后脸上却反而扬起一抹微笑。
她挑了一下眉,道:“哀家做事,不需要同宫妃解释,不过……宜妃、宁嫔,你们二人如何解释?”
仁慧太后是先帝的继后,先帝登基之初,立太子妃沈氏为皇后,侧妃姚氏为贵妃,后来沈皇后久病沉疴,年轻崩逝,当时大皇子景华琰只有四岁。
宫中事务繁多,必须要有人主持宫务,无论资历还是德行,姚贵妃都当仁不让,在太后及宗亲的举荐之下,三载后先帝立姚贵妃为继后。
仁慧太后教养当今圣上长大,又是先帝的皇后,在坐妃嫔即便是皇后,也要孝顺仁慧太后,更何况只是徐德妃了。
她说不解释,就不解释,态度理直气壮,转头就责问周宜妃和崔宁嫔。
阮含璋看徐德妃神情并未变化,便知仁慧太后是她所不能动的人物。
周宜妃今日气性不顺,面色沉寂,此刻忽然被诘问,就连端庄得体的仪态都维持不住,仰头就看向仁慧太后。
“娘娘,臣妾……”
仁慧太后蹙了蹙眉头:“这般惊慌失措像什么样子,你且先缓一缓精神,宁嫔,你来说。”
宁嫔也是元徽元年入宫的妃嫔,姓崔,她同阮含璋一样,都是玉京百年氏族的女儿,入宫就被封为才人,不说多受宠,却也没有失宠,比卫宝林等人要强得多。
至少她是嫔位,已经成为一宫主位了。
崔宁嫔瞧着面容只是清秀,不算多出众,不过她一头长发乌黑亮丽,算是她身上的特色。
“回禀太后娘娘,”崔宁嫔不如周宜妃那样慌乱,她还算沉稳,“是臣妾的不是,之前冬日时臣妾没有添置新衣,便想着春日换几身新衣来穿,未曾想到给织造局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是臣妾之过。”
她抬起眼眸,又看向徐德妃,笑容平静温和:“德妃姐姐,我的绣单若是做不出来,便不用再做了,被罚的织绣宫女月俸由我来填补,可好?”
周宜妃却不同意:“你这般行事,置本宫于何地?偏就你要做好人不成?”
姚贵妃难得收起了笑容,低声道:“宜妃,稍安勿躁。”
但周宜妃同她关系最为生疏,可以说两人甚至有些敌对意味,因此她的劝阻非但没有安抚周宜妃,甚至还让她火冒三丈,一下从椅子上起身。
“本宫位及四妃之一,又刚诞育大皇子,不过做几身衣裳,于情于理都不过分,如何要被德妃在所有姐妹面前驳斥?”
周宜妃声音明亮,眼眸都有些泛红,瞧着委屈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都算是急火攻心了。
阮含璋心中一沉。
她终于意识到,周宜妃有哪里不对。
之前在逸香阁,妈妈们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茶余饭后,经常说些琐事。
她记得有位吴妈妈很懂得妇科之道,她讲过,若妇人生产前后情绪骤变,时而高亢,时而沮丧,是一种因有孕而带来的心因症。
这种病症的妇人必要旁人关怀备至,亦或者让她远离会让她痛苦崩溃的人事,才能慢慢缓解。
眼前的周宜妃,似乎就得了这种产妇心因症。
宫里的御医们都有传承,诸如赵庭芳虽是半路出道,但天分极高,他们经年涉猎病例,不可能不知这种病症。
太医院肯定给周宜妃下了药单,已经着手治疗她的心因症。
周宜妃并未痊愈,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周宜妃的病灶就在身边,无法祛除。
果然,对于她的怒火,徐德妃并未生气,她只是轻轻拉了拉袖子,遮挡了方才漏出来的手腕。
众人的目光都在周宜妃身上,只有阮含璋余光一直注意徐德妃,看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
太后似乎知晓周宜妃的病症,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看向周宜妃的面容甚至都有一丝怜悯。
“宜妃,德妃并非是要驳斥谁,只是提醒在场所有人,宫人不易,宫中所费皆是民脂民膏,还望在坐妃嫔能警醒自身,口谕既出,再无回寰。”
众人立即起身,口中称“诺”。
太后似乎已经有些乏了,她又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才又看向徐德妃:“哀家会晓谕后宫,以后各宫每月裁制新衣,都不可超过两身,如此一来,织造局便能迎刃有余。”
徐德妃起身颔首,道:“诺,不过太后娘娘,臣妾还有一事。”
看来,徐德妃今日是不肯罢休了。
阮含璋略一思索,便明白为何。
因今日新晋嫔妃入宫,第一次给太后娘娘请安,上至贵妃,下至选侍,人人皆到场。
在这种场合办事,是最简单明了的。
仁慧太后终于坐正身体,意味深长地看向徐德妃:“说。”
徐德妃躬身行礼,然后才开口道:“臣妾知晓慕容婕妤已经病逾两月,从元月下旬至三月末,时至今日都未曾康复,按照宫规,应该挪宫养病。”
大楚早年宫规的确有这一条,但后来百多年几乎没有严格实行过,一是太过不近人情,二则是许多妃嫔都是非瘟疫病症,其实是不需要挪宫的。
因此时至今日,只有早年时曾有妃嫔挪宫养病。
那些妃嫔几乎未曾再回到宫闱,全部病死在了行宫。
徐德妃这一手,当真是要置慕容婕妤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