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的阮逐舟偶尔也会怼它一言半句,可此刻青年走路时照旧目不斜视,脸上却结了冰似的,虽喜怒不形于色,面色却赛过冬日刀子一样嗖嗖刮人的风,不苟言笑得让人胆寒。
可它只是个系统,捉摸不透阮逐舟好端端的为何有些生气,于是识时务地选择噤声。
一个小时后。
“少爷,郎中说了,麻烦您在外面等着。”
小丫鬟领着郎中走进小厨房边上下人住的房间,叶观想要进去,却见小丫鬟伸手将他拦住,简单撂下一句话,关上房门。
叶观见小丫鬟欲走,叫住她:“可是康伯刚刚在屋里吐了血,我可以留在屋里照顾——”
话没说完,小丫鬟已经跑走了,叶观眼看叫不住人,在门口徘徊两趟,转身要推门进屋。
忽然一个男声响起:“站住。”
叶观的脊椎从上僵硬到最下面一截,无可奈何收回要推门的手,转身。
“四太太。”
他俯首唤道。
阮逐舟站在他面前,二人相距不远,方才在何氏那里,阮逐舟赏他巴掌时,他们就是这样的距离。
左边脸颊提醒似的痒痛起来。叶观习惯性沉默以待,等候发落。
阮逐舟面沉如水,苍白的眼睑稍抬,打量叶观泛红的侧脸。
“康伯怎么样。”他问。
叶观呼吸止住。
即便见识过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太多次,他还是不免难以置信。
叶观手攥拳又松开:“我背康伯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吐了血,人事不省。”
他沉吟片刻,抬起头直视阮逐舟的脸。
“今天多谢四太太。”叶观语气格外郑重,“如果没有您,康伯早就被当场打死了。谢谢您愿意替儿子和康伯洗清冤屈,还为康伯请来郎中诊治……”
阮逐舟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他突然面无表情地开口:
“跪下。”
叶观猛地刹住话头。
阮逐舟走上前一小步,语气从未有过的冷硬。
“听不懂话么,”阮逐舟冷冷道,“我叫你跪下。”
叶观心里咯噔搏动一下,深呼吸,单膝跪地,而后屈膝两腿都跪在地上,目光平直地望着前方。
他的视线正好触及阮逐舟身侧的手,那只给了他一个响亮耳光的手。
男子的手总不似女子那般柔软,阮逐舟的手骨骼匀长,指节却不过分突出,手背上淡淡的青筋起伏,内侧凸起一块腕骨。
叶观挨的那一巴掌,有着和眼前这人身骨一样的坚硬。
与他在叶家挣命似的生抗了二十年的那种硬不同,是一种无牵无挂的独,好像这世上一旦无所眷恋,便能无欲则刚。
他跪着,听见阮逐舟的说话声,有种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道歉。”
叶观阖眼思索:“儿子有错,错在不该和大太太顶嘴,不该违抗母命。”
阮逐舟浓睫低垂,看着他的眼神却不似最初那般置身事外。
“错了,蠢货。”阮逐舟说。
叶观抬起头,看见阮逐舟也微微俯身。
“他们按着你的头,诬陷你是贼,你为何要认?”阮逐舟一字一句,问。
叶观霎时怔忪。
冬日的天不知何时蒙上一层雾霭般的灰,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在青年俊美的脸上打下优柔的侧影。
叶观恍惚一瞬,喉结滚动:“我……儿子想着,再和大太太作对,康伯只会因为我受到牵连,康伯对儿子有照拂之恩,儿子……”
“你认罪伏法,他们也照样不会放过他。”阮逐舟打断叶观,“你的妥协忍让,除了从此让自己弯了脊梁,毫无作用。”
他看着叶观的目光里流露出凉意。
“少爷,”阮逐舟嗓音柔和,“你真叫我失望。”
说完他直起身。叶观指尖轻微一震,下意识抬手:“四……”
他欲抓住阮逐舟的长衫下摆再辩白两句,可房门忽然被推开,阮逐舟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影,目光一动。
“进去吧。”阮逐舟说,语气有些古怪。
叶观这才意识到什么,回过头。
郎中站在门口,背着药箱,面露难色,对叶观和阮逐舟摇了摇头。
“对不起,”郎中叹气,“这老人家底子太差,脉象微弱,加之受了严重的外伤,淤血堵塞,急火攻心,恐怕……”
叶观脸上骤然血色全无,踉跄起身,推开郎中,拔腿冲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