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他们来救。”刘郁离右手拂开马文才的手腕,继续说道:“也不需要你救,你走吧。”
王国宝身份特殊,掺和此事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马文才凝视着刘郁离,双唇紧抿似冷玉沉默,眼底波澜如深海流动,沉思半晌,睫毛低垂,问道:“刘郁离,求我有这么难吗?”
刘郁离摇摇头,“自己能解决的事,何必求人?”
“你要如何解决?”马文才看着刘郁离,脸上满是不解。换成是他尚且不能全身而退,面对县衙这群豺狼虎豹,刘郁离孤身一人绝讨不到好。
似乎看出了马文才的困惑,刘郁离嫣然一笑,视线飘落在他身后不远处,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捏着上面的明黄金线,玉佩轻轻摇晃,说道:“它能救我。”
马文才伸手取过玉佩,细细打量,那是一枚浮雕螭纹和田玉佩,上面刻着两个篆书小字“安石”。
“谢安的私人玉佩,你哪来的?”
安石是谢安的字。
螭是没有角的龙,寓意吉祥美好,皇室一族司马家向来偏爱此纹。马文才猜测这枚玉佩极有可能是皇帝赏赐给谢安的。
刘郁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起题话外,“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身份吗?”
知晓王谢两族的隐秘,又持有谢安的私人玉佩,马文才再次想起了之前的猜测,“你真是谢家私生子?”
刘郁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说道:“我只能告诉你,谢家是绝不会让我死的。”
马文才:“你就是谢安的私生子,他也不一定会保你。”
谢家若真是重视刘郁离又岂会任他流落在外?
况且,刘郁离还和王国宝的死沾上关系,谢安的两个女儿,两个侄女都与王氏联姻,谢家绝不会因为一个私生子就与王家撕破脸。
相比于马文才的忧虑,刘郁离倒是十分从容,“我已经往乌衣巷修书一封,再过不了多久谢家就会来人救我。”
马文才完全想不通刘郁离为何如此自信,“你确定谢家会为了一个你与王家对上?”
刘郁离斩钉截铁道:“王谢联姻必然破碎。”
马文才:“你知道王家上一个联姻破碎的是谁吗?”
刘郁离点点头,“王大令王献之和表姐郗道茂和离了。”
见刘郁离不是一无所知,马文才继续说道:“他和离是因为皇帝的妹妹新安公主看中了他。”
刘郁离听懂了马文才的言外之意,士族联姻稳如金汤,没有皇帝的强制干预,王郗两家的联姻不会解除。
谢家是不会为了无足轻重的私生子破坏王谢两家姻亲关系。
刘郁离却并不这么认为:“王郗联姻破碎,是因为郗家已经日落西山。若是郗公(郗鉴)还在,司马家与王家焉敢如此行事?”
郗鉴曾率兵先后平定王敦、苏峻之乱,保住了司马家风雨飘摇的江山。
他选女婿时,能与皇帝同坐一席的王导可是尽数把王家子弟叫到郗鉴跟前,任他挨个选,由此选出了东床快婿王羲之,这待遇比公主选驸马有过之而无不及。
郗鉴之女郗璿选婿时有多风光,孙女郗道茂被迫和离时就有多屈辱。
即便那时琅琊王家没有了开国之初“王与马共天下”的殊荣,难道拒绝皇帝赐婚的底气都没有了吗?
只不过是见郗家没落,没了价值,不愿意出头罢了。
弱肉强食的道理放在门阀士族之间依然通用,强则联合,弱则吞食。
此时,谢家强于王家,所以谢家并不怕得罪王家。
这是刘郁离的弦外之音,马文才听懂了,他唯一不懂得是刘郁离就算是谢安的私生子,谢安一定会保他吗?
家族之内,骨肉亲情确实重要,但若是对上家族利益,骨肉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谢家愿不愿意保我,只要等几日看看谢家会不会来人就知道了。”刘郁离微微一笑,平静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马文才刚想说什么,牢头走了进来,对着他说道:“我家大人想看看公子手里的这块玉。”
马文才回头,看到马连山在不远处站着,脸上一片讪讪,不知是何时进来的,但索要玉佩一事,令他知道马连山听到了不少东西。
马文才扭头看向刘郁离,见他神色平和,没有一丝反对之意,心下明白了什么,将手里的玉佩交给了牢头,“小心点,这可是御赐之物。”
牢头伸出双手,将东西捧在掌心,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妥当,好似一只乌龟慢慢爬行。
马连山小心取过牢头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拿着东西一言不发地走了。
望着马连山消失的背影,牢头手足无措僵在原地。
收回目光,转向刘郁离,马文才唇角轻轻勾起,说道:“你在利用我。”
一直以来刘郁离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今日怎会突然提起,还拿出一块玉佩佐证。
很明显这块玉佩不是给他看的,而是给跟踪在他身后的马连山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