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陈月的眼睛,脑子重新开始运转:“我还真是笨,没听出来是玩笑”。
她胡乱地挠自己的头发,才意识到自己才是笨的出奇的那一个。
陈月笑了,拉着她的手,坐回地上。
“以后不能轻易地逗你,因为有个傻瓜,会当真。”陈月说着撞了撞她的肩膀。
她长舒一口气,紧绷了两天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还真是傻瓜,紧张了两天”。
“抱歉,上次说这种话。”陈月道。
“不是,不是”,她赶忙慌乱地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真的”。
她好像每次在陈月面前都很慌张,很尴尬,很无地自容。
陈月卷起裤腿,把到小腿半截的长袜褪了下去。
她刚才还沉浸在尴尬的羞耻之中,看到陈月的腿,脑袋里的叫嚣雀跃,突然鸦雀无声。
陈月的腿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特别是在脚腕处,格外的狰狞,那一块的皮肉凹陷着,平整光洁的不再像皮肤。
肖梦也是第一次看到陈月的腿,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
陈月紧张地看了她一眼,慌忙地又拉上去:“吓到你了吧”。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咽了口口水,说话有些磕巴:“就是有点惊讶,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陈月勉强抿嘴笑了下:“抱歉,刚才该跟你说一声的”。
“不是,你不用跟我道歉,”她看到陈月的表情,有些心疼,“都怪我,我一直穷追不舍,我之前一直在问,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有些担心”。
陈月笑笑:“我知道,要不我为什么会想给你看”。
“人怎么可以一直捅娄子。”她认命地说道。
陈月笑出声,头靠在树上,抬眼看到窗边的人。
“还真是没有眼力见,我妈有时候骂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她继续说道,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要我给你讲个故事吗?”陈月笑完,提议道。
她点点头,小心地也靠在树上。
“有个女孩,出生在农村,妈妈在她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跟着爸爸和哥哥生活,爸爸没有固定的工作,喜欢喝酒,靠着爷爷奶奶还有叔叔婶婶的救济勉强生活,哥哥在初中就捡垃圾,帮着邻居干农活,藏起来偶尔给妹妹改善下伙食。”陈月平静地讲述着,眼睛也渐渐闭上。
“这样的日子没几年,一个像现在一样的夏天,爸爸给她买了一大桶冰激凌,带她拜访一个叔叔,不过在她进门的一刹那,门就那么关上了,那一大桶冰激凌,滚落了一地。”陈月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沉了几度。
身体陡然一惊,她赶忙转过头,看着陈月,陈月闭着眼,继续说道。
“那个叔叔告诉她,她是买来给他儿子做媳妇的,他的儿子生了重病,买她来冲喜,她的脚被铁链绑在柜子上,好在钥匙就放在门边的抽屉里,她趁着没人,一点,一点,拖着那个柜子,铁链磨着腿,嵌进肉里,汗水混着血拖了长长的一条线。”
陈月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抠进肉里,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满是霉味的逼仄小屋。
她把手覆在陈月的手上,安慰她的燥欲,想让她不要再讲下去。
陈月缓缓睁开眼,苦涩地笑笑,也拍了拍她的手。
“很幸运,她逃出去了,她一直走一直走,一路上不敢停下来,她也不敢跟别人搭话,怕一个不小心,又被抓回去,她拖着受伤的腿,走了不知道多久,总算到了警察局,被送去医院,她很累,她不敢睡,甚至不敢合眼,不敢自己呆着,就这么等着自己哥哥。”
陈月笑了笑:“哥哥赶最早的车回来,装作坚强地安慰她,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已经肿的跟个核桃一样,哥哥休学了一段时间,照顾她,但是腿已经没法像之前那样了”。
陈月讲完,歪过头看旁边的人。
她脸色变得很难看,像是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肖梦也没想到陈月身上还发生过这种事,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共情能力很好,特别是上了高中,身边的任何事情,都不会让她掀起什么波澜。
但是,这个故事,让她毛骨悚然,她想不通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父亲,会把自己的女儿卖掉给别人冲喜,更想不明白陈月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不长的人生,一次又一次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肖梦很想哭,她第一次跟这具身体达成共识。
陈月拍了拍她的背,一脸得逞的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你不会觉得这个人是我吧”。
她的脑袋嗡嗡的,刚才的事情还没消化完,陈月又突然改了话头,一脸懵地抬头:“啊?”
陈月放肆地大笑,没有捂住嘴,她甚至可以看到陈月的扁桃体:“骗你的,开个玩笑而已”。
她抽噎了几下,咬着牙不满地质问道:“你不是说不开玩笑了吗?”
“抱歉,你真的什么都信,这不是勾引我吗?”陈月心虚地眨眨眼。
“强词夺理,太可恶了”,她猛地抱住陈月,把头狠狠地埋进肩膀,“还好,还好”。
陈月诧异了一下,还是回抱住了她:“没想到你居然会哭,不好意思”。
她狠劲地在陈月肩头蹭来蹭去,接着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把鼻涕都蹭你身上,让你骗我”。
陈月无奈看了看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肩头,哭笑不得。
她拿纸擤着鼻涕,嘟嘟囔囔地问:“所以,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小时候被狗咬的,都没什么印象了。”陈月不在意地回道。
她点点头,她没被狗咬过,因为她本来就怕狗,即使看到也会绕着走,这么想着,她可能就是怕被狗咬。
“疼吗?”
她问了一句废话,能不疼吗,不疼她为什么不被咬一下试试。
“现在吗,早没什么感觉了,健步如飞的”,陈月怕她不信在地上跺了两下,“要不为什么我每次都走你前边”。
她一时语塞,说她胖还喘上了:“那不是我每次都让着你”。
“那我们比比。”陈月不甘示弱。
“比就比,怕你吗我。”她说着顺势站起身,拉起陈月。
再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她每天中午都会来树林,等着陈月的惊喜和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