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妪将拐杖往地上一跺:“我一开始就说,哪里有那么多神仙注意得到我们这小镇。这么多年来,何曾有邪祟来犯,如此蹊跷,只怕今日来救的,也是引来祸患的!”
这回不仅展锦,南霜也冒了火:“好一个癫言癫语,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明安脸色微变,退后几步,低声向坠微二人道:“二位前辈,请一定拦住她们,来山隰门中我会解释。我先走一步了。”
语罢,她纵身跃起,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诶?”
展锦尚愣神,那老妪已激动万分,持杖指向明安离开之处:“她去的正是那恶门方向!”
众人哗然,只展锦几人不明所以,却也觉察其间必有大隐情,蹙眉相视。
“走。”
坠微二人不再迟疑,各自拉了霜锦二人,在众人嫌恶目光中,亦向山隰门飞去。
明安已摘了面纱,孤身候在山门前。见几人赶至,她疲惫一笑:“这样一桩小事,还麻烦你们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饮甘镇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锦皱眉,看了一眼南霜,悄悄向明安传音问:“难道是你们那涤命花又开了?可是饮甘镇的位置不是很安全么?”
明安摇头:“都进来说吧。”
烟柳亭。
“涤命花没开,但饮甘镇已经知道了。”
茶烟升起,又霎时被风吹散,清莹莹茶汤琥珀般填在白玉盏中,映出双凝愁眉眼。
“什么?”展锦一惊,“是知道涤命花,还是之前的事?怎么知道的?”
明安叹了口气:“都知道了。我们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妘不坠思忖道:“那你们可知,饮甘镇是什么时候得知此事的?”
展锦眼中一丝愕异闪过,小声道:“原来你们也知道啊。”
明安回想一番,双眉蹙得更深:“如此一说,大概在我去长空门之前,就已经……”
姜见微有些茫然,悄声问妘不坠:“跟上回那火光有关么?”
妘不坠本也只知些皮毛,自是答不上来。转念一想,恰此回正好问个明白。
她便道:“不过涤命花失控之事已相当久远,长久以来你们也实实在在护佑镇中平安。便是知道了那陈年往事,也不至于如此吧?”
明安无奈一笑:“前辈今日在饮甘镇,所见如何?”
妘不坠不知其意:“地方大些,其余的与寻常小镇也无甚区别。”
“地方大,那人多么?”
“不算多。”
“对,许多人搬走了。”明安苦笑,“门中先辈早已测算多回,那个地方其实是安全的。不过谁愿意拿命去赌个说不准的灾患呢?”
见妘不坠面上仍有疑色,她顿了顿,解释道:“事已至此,倒也再无隐瞒必要了。涤命花并非世间天生之物,为师姥费毕生心血培育而出,本意是要解天下疑难杂症。谁知待得此花盛开前夕,天边忽现灾兆,门中自知大事不妙,想将其铲除,可此株早已长成,无论火烧水淹,始终伤不得其根本。
“第二日此花如预料盛开。据门中典籍记载,花开那一刹天昏地暗,一团诅咒似的诡异力量从中绽出,片时覆遍四野。我们尚能以灵力相抗,附近村庄却遭了殃,无人幸免此难——前辈听闻的,就是此事罢?”
妘不坠微微颔首,又听明安继续道:“不过待诅咒之力散去,涤命花确能入药,不仅可除百病,亦有驱邪之效。
“此事过后,经门中长老讨论,还是决定合力将其封印,整株花陷入休眠。然而即便如此,仍不能彻底封住其生机,且再不能推算花开之时。
“后来再有人择近处安居,我们便好言相劝,令其去往饮甘镇中,以免重蹈覆辙。可是涤命花第二回盛开时仍出了意外,那日恰巧镇中一队孩童近来游玩,当即中了招。好在我们发现得及时,赶至之时有一人尚未断绝生机,便救了回来。”
妘不坠蹙眉,灵光闪过:“是那扬言要烧掉此地之人?”
明安黯然点头:“正是。我们尝试过无数法子,都解不开那诅咒。眼看她奄奄一息,师母说,既是涤命花带来的诅咒,不如就以涤命花试试。”
“不过,涤命花入药,不仅须以大量灵力炼化,还须有一味药引。那就是——人的双目。”
展锦讶然出声:“原来掌门前辈……”
妘不坠眼前闪过那个清癯身影,心间不由得一颤。
明安又点头:“是。师母说,她少时罹患绝症,被家人弃在烂泥里,本就是师姥用涤命花与一双眼救来门中的,此般就当是还了。
“当时已经太晚,师母拼了自己一命才将她一命捡回,动了根本,自那以后身体每况愈下,我真担心……”
众人怅然,明安复叹息,拈了茶盏润喉,甘凉滋味掠过唇舌,稍稍抚慰人心。
“那回死去十几个孩子,唯一救下的也变得疯疯癫癫,自然是不能再放回去了。此事被我们瞒下来,自知亏心,终究还是有瞒不住的一天。”
展锦撑腮思忖着:“会不会是那些尸骨被发现了?”
“绝无可能。”明安苦笑,“既然要瞒,我们不至于留下那么蠢的破绽。而且就算当真发现尸骨,几十年过去,谁能猜到发生何事,更不能凭空联想到从未听闻之物。”
“既无破绽,那么还剩一个可能……难道是,我们这几大门派里有人告密?”
展锦渐作严肃之色:“除此之外,还有谁能知道?”
“除此之外,无人知晓——倘若还有她人知晓,那我们也不得而知了。”
展锦蓦地起身:“我这就去告诉师姊师母,彻查此事!”
“阿锦,”明安拦住她,“你打算,如何彻查?”
展锦道:“当然是查我们这几个门派中,谁拜入门中前是饮甘镇中人,或者在前些时候来过这里,再或者你们门中有谁外出过,谁就可疑!”
“如果并非门中姊妹所为呢?”
“那,那……”展锦迟疑片刻,“那也总得有所行动!或许安姊姊有什么头绪么?”
“罢了。”明安摇头,“切记谨慎为之。”
明安目送展锦急匆匆离开,回头看向坠微二人:“前辈有事寻我?”
妘不坠点头:“听闻不久前山隰门也遭遇灵怪侵扰,是怎么回事?”
明安望了南霜一眼,不难发觉她腰间门人佩不翼而飞,心下即刻猜得几分。
她歉然笑道:“此事来得莫名,我们也不知前因。在那之后它们也没再来过,恰又逢得饮甘镇一事,实在焦头烂额,我们便也不曾再留意那事了。”
“方才阿锦妹妹走得急,我就替她说说万籁门那边所持观点。”姜见微开口,“她们觉得,那些灵怪并非有意侵扰,而是有求于诸门派,被误会了。”
明安闻言,双眸忽明,定定看向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