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
红影展翅飞向穹顶,翎羽鱼鳞渐现。就在妘不坠已做好听那炸响声准备时,一声鸾鸣似的清啸骤然漾开,漫天星辰顿时震颤不息。
“嗯?”
妘不坠双瞳一震,未及喜悦,那文鳐幻影一摆尾,忽又崩碎开来。
眸光忽明忽暗,而后又定定生出灼灼光芒,不再熄灭了。
不管如何,又近一步!
她迅速复盘,心间仿佛有明灯亮起,隐隐照出条路来。
刚才前面一式某一处衔接稍出差错,情急之下挪用了这幻境中其它功法手法补救,除此之外,全然是照旧。
前几式中皆有衔接略显生硬之处,妘不坠按自己经验处理下来,皆天衣无缝,故而并未留意。或许这毫末空缺,就是此功法圆满关键?
要将木牌中其它功法悉数领悟透彻,才能真正修成这门功法?妘不坠心下暗暗庆幸,只道终于阴差阳错撞对了一回。
不过这也意味着,整门功法又得推翻重来,从第一式开始重修。
——说到底仍是猜测,万一还是不行呢?
她看了一眼身旁滴漏,主意已定。
试了再说!
此一试又是三十余年。
一浪浪赤光起伏生灭,终于在一捧飞霰中,圆满文鳐幻影腾飞而起。
明镜似的无际水面涌起巨浪,在一刹那波澜壮阔。头顶星河如风吹檐铃般摇曳颤动,竟一颗颗纷纷而坠,在夜幕间划过一道道朦胧微光。
水中那柄巨剑亮起炽盛光芒,轰然没入惊涛骇浪中,承载文字那片雾气亦霎时散去,只余文鳐幻影于澄澈天地之间徜徉,清鸣不息。
妘不坠心间震颤,渐敛灵力,看那文鳐幻影一点点淡去,深吸一口气,凝了心神,神魂一摇,恍然梦醒。
那枚木牌静静躺在手心,还残留些未散赤光。
体内灵力竟是前所未有充沛。且当这烛龙神阵中“窃”来的光阴不作数,自大劫后开启今世——八百余年来,修为确是头一遭有了明显长进。
妘不坠收了木牌,起身望向面前那尊石像,并未耽搁,身侧赤光汹涌而出。
文鳐鸣声起,大鱼直直飞向那石像手心。赤光被无形之力一隔,只见那人像双手之上,水色光芒直冲云霄而去,片时便化作丝丝甘霖徐徐洒落,仿佛姗姗来迟的、今春第一场雨。
光芒淡去,完整图腾印记被那人像轻轻托在手心,熠熠生辉,散出蓬勃气息。
不知怎的,那石像唇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些,在柔光照映下,神情愈发温和了。
妘不坠立在细雨中,有些发怔。
“发什么呆呢?快出来了!”
头顶云间传来姜见微的声音。妘不坠循声望去,却见一道金光落下,拽了她衣袖便往上飞去。
“你……”
“我什么我?都等你一天了!”
姜见微一敲她脑门:“八方图腾印记修补圆满后,这方空间就会自行封闭。你要是再耽搁,被困在里边,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出得来了!”
妘不坠抬头看向虚空中那道门,紫光所凝封印已然解去,四周却已隐隐有向里合拢趋势。她心下一凉,隐有余悸,迅速随姜见微飞出门去。
姚英立在不远处,见二人安然无恙离开,轻一抬手,掌心紫光绽开,向那连通两片空间的文鳐图腾上一覆,那图腾顿时缩小,隐入日月幻相中。
姚英捏诀,一串符文嗖嗖数声飞入那日月幻相,紧接着一声龙吟,那烛龙幻影倏然睁眼,绕日月幻相盘桓一周,吐出八枚色泽各异亮珍珍圆珠来。
随后烛龙幻影闭目,缓缓飞回,伏在花托上,竟幻作支长笛模样,日月幻相亦渐渐消散了。只那圆珠光芒四射,纷纷飞去姚英腕上,连成珠串,气息大盛。
“诶?”
妘不坠看着那长笛与珠串,忽想到什么,不觉讶然出声。
“怎么了?”
姚英微笑抬眼,腕上珠串光芒渐渐内敛,只余些浅淡流辉,隐在袖中。
妘不坠摇摇头。
姜见微难得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姚姥姥,既然八方图腾已然补全,那我们也就不再在此叨扰了。”
姚英点点头,一拂袖,一条阶梯显现。
“万事小心。”
……
殿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被几名长空门徒子拦住,似乎已经僵持一阵儿。正是南霜翻墨二人。
翻墨已觉察熟悉气息,抬眼望去:“她们出来了。”
“她们?”
南霜稍觉意外,亦循她目光看去,果见坠微二人从殿中飞来,不觉皱眉:“怎么姜前辈也……”
其余门派徒子已尽数离开,夕阳挂在天边,染得天地一片金红。
“走吧!”
二人有些恍惚。在那只有长夜的幻境中待了数百年,再看见周遭真切光景,竟如隔世一般。
到了流雪门所寻暂避处,已近戌时。妘不坠抬头看向城门上朽色斑斑几字,不觉吃了一惊。
九微城?
南霜叹息一声:“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回到这个师母师姨们向来讳而不谈之地。”
妘不坠不解:“为什么要选择此处?”
一阵风过,门前残幡猎猎作响,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妘不坠隐隐觉察周遭气息不太对劲,凝神感知,轻轻皱起眉来。
怎的这般死气沉沉?
在那观心异境中时,九微城内有那为镇邪铃所设大阵,南盈不慎闯入大阵中,所见萧瑟之景并非九微城原貌。如今那大阵自是早已撤去,为何会是这般景象?
南霜见她神情,又道:“这里确实是座空城了。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师母忽然说想来此地一观,不曾想已经……”
她顿了顿:“我们查看了城中遗迹,大抵是师母她们逃遁梨花山后,附近邪祟再无人镇压,报复一般涌进来……此地地形特殊,天地灵气易聚于此,故而灵怪多,邪祟也多。
“从前流雪楼建于此,不仅是为铸镇邪铃,也确实有平此地邪祟作乱之意,事发前也设了阵法,希望能替流雪楼继续守护这里,如今看来,终究……没能如愿。”
几人皆陷入沉默。
良久,姜见微终于道:“我们进去吧。”
虽只暂居,这几日里却也将城内打扫得整整洁洁。见几人归来,便如往常一般欢喜奔走相告,只似还在流雪山庄中一般。
“诶,她们回来了!”
妘不坠往里走着,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流雪门徒子,终透过一扇窗见着了永昼。永昼察觉目光,抬眼一望,眸中亮了亮,起身开了门:“你们终于回来了!”
妘不坠往屋中望了望,愈发疑惑,终于忍不住问:“你绪姊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