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太子殿下,除夕阖宫同庆,太子一人留在越州。陛下虽说是下了延长南巡的命令,但哪儿有过年把儿子往外派的?这其中的差距,足够一些人来回猜测纠结。
既然南巡时间被延长,那惠州之行也就没必要匆忙结束了。提心吊胆了两个月的惠州各县还是等到头顶了铡刀落下,太子殿下不知什么神鬼手段,把各县查了个底朝天。
十二月底,脸色比冬雨还透明的惠州知州蒋大人终于送走了太子殿下,能安稳过个好年。
除夕夜,羡予结束了章家热闹非凡的家宴后,收到了钟晰的新年礼。
这次他送的东西倒是十分朴素,厚厚的封包里装了整整一百枚钱币,这是太子殿下发的压岁钱,寓意压祟驱邪,保佑她长命百岁,只不过这一百枚钱币都是纯金铸造。
羡予拆开信件。钟晰先是写了两句吉祥话,然后告知羡予他已经到越州,见到了韩佑将军,临近年关,军中每晚都会点燃篝火庆祝,他陪将士们喝了一夜的酒。
不知道他写这封信时喝醉没有,言语间都是些细碎平常,没什么文绉绉的遣词,字迹比平常飘忽一些,看上去也更肆意一些。就像一封平常家书,仿佛他就在自己身边,随意聊天时说起一些琐事。
接着往下看,钟晰又说他和韩佑将军聊起了施将军从前,聊起镇国侯府,韩佑将军说他年轻时随大哥回侯府,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羡予猜他是喝醉了写的,这句话之后被墨迹涂黑了一段,这是以前钟晰的信上从未有过的。信件最后的字迹更潦草了,如同嘟囔,说自己对施将军十分敬仰,对镇国侯府十分向往。
羡予失笑,这有什么好向往的,醉鬼。
她从没见过钟晰喝酒,太子殿下每次出现都是谦谦君子样,端方温柔,怎么会把醉酒后的样子展露人前?
但这封信却能让她想象出钟晰喝醉后的模样,巨大的篝火驱散了冬夜的寒冷,他随意地坐在地上,看两三个将士比拼斗武。
太子可能还会自掏腰包定个彩头,或许他还会亲自下场较量一番。军中的人喝完酒都直来直往,或许他会笑得畅快一些。
容都众人传言里的太子和她平日见到的“程望之”渐渐融合。他到秋阳山别院来时偶尔也会说起自己的思想,这些并不涉及政论,但不难看出他的抱负。
有了太子的身份作背景,他的那些话反而更容易理解一些了。钟晰想要的,无非是驱退外敌,河清海晏。羡予想,他应该会是一个明君。
羡予又没来由的想起,对真正的权贵们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侯府小姐,她这样的身份都避不开容都,何况牵连整个朝局太子呢?
她莫名有点心酸,钟晰生在皇宫,权谋是他一生的必修课,但他又为何会频频化名“程望之”离开容都?大概真的对诡谲的人心有些厌烦吧。
因为他是太子就生气,也许真的不应该。
羡予在秋园的日子过得清闲,很快就到了一月末。
她偶尔视察一下四海书院的招生进程,听林夫子和项颍说,已经收到了许多外地学子的自荐信,希望能到书院读书,预计三月都能陆续到达。羡予点点头,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
然后就是隔几天收一收钟晰的信,太子百忙之中还记得给她写越州见闻,羡予就隔几天回一封书院进度。钟晰对她的书院十分赞赏,毕竟是在秋阳山就夸她的小蒙学班办得不错的人。羡予觉得,大概自己不管做什么他都能找到夸奖角度。
进入二月,羡予原本计算着哪天启程回容都,却在某一天二舅家晚膳时听章集兴奋提起,他们学堂将要组织去游学。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当代学子推崇的教育理念,远游自然山水可以增长见识、拜访其他书院可以提高学问。学堂组织集体游学是本朝才兴盛起来的,基本都是在学堂假期时进行。
自前朝以来,有些家境不那么富裕的士子需要在二三月回乡参与春种农忙,渐渐的,二三月的春假也就固定下来。章集的县学总共都没两个要回乡春种的同窗,但这时节草长莺飞,正适合远游。
“去哪儿呀?”羡予随口问了一句。
章集一口气说了数个风景名胜,从信南县一路向南,途径地点包括泗江县的九宣寺等等,最终到达清越崖。
羡予想起自己给钟晰回赠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幅名为《题清越崖》的书法。
而清越崖恰好在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