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曲乐声起,花旦声音婉转,一唱三叹。
“程公子——我将心事与你说:那贪官侵占我家田地,恶仆打断兄长手臂,小女才于衙门哭泪!”
“叹青天难见,恨是非不分——程公子,你既是读书人,且与小女辩一辩!”
这段唱的是“程公子”私服寻访均阳,恰好看见一农女跪哭衙门,查明真相后严惩贪官、替农女主持公道的事。
花旦眼波流转,她四肢纤细,容色姣好,皮肤白皙到哪里像农女,倒像富贵小姐。
唱念间,农女手上的帕子数次扫过“程公子”手臂,看起来还有点感情戏暗示。非常隐晦,但更引人遐想。
羡予来不及细思,就被舞台上扣人心弦的表演带走了注意力。她听得认真,时不时还跟着喝彩一声。
她不知道这段剧情是否真的发生,也许只是戏班的艺术加工。但才子佳人又有这样机缘巧合,况且角色的地位悬殊,反差如此之大,古往今来的观众都爱看。
身后的延桂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
殿下!出门就不能换一个假身份吗!
一出唱罢,戏班子收获满堂彩。羡予不愿只听半折,续了茶水点心,听完才肯离开。
出了酒楼她还有点恋恋不舍,问白叔和延桂觉得怎么样。
白叔笑答:“戏是好戏,就是一直唱着‘程公子’总让我觉得离神。”
“哈哈哈我也觉得。”羡予笑得畅快,没有半分其他联想的样子。
她的心思已经飘回容都,觉得应该找人给相宜的话本改成戏折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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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荡漾,行了快半月的客船终于停靠在了合州康阳县的码头边。
康阳与羡予此行终点信南距离极近,从此地骑快马到信南不消半日,也可乘船沿着蓉花河向西,大半日也能到信南。
南方水系复杂,羡予从江州所乘船只只停靠康阳。接下来便要坐马车或换乘船只逆流而上,羡予选择了后者。
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的那一刻,被晕船折磨了半个月的青竹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
羡予走出栈桥,回身看她,有些心疼:“早知道不让你出来了,真是让你受苦了。”
青竹吐出一口气,笑道:“小姐哪儿的话,我当然要跟着小姐。若是不来合州,便要留在别院教那些小丫头们认字了。我自己学的都不好,还要教别人,到时候更难受呢。”
她轻松逗趣了两句开解自家小姐。
羡予远行这几个月,给别院的四个小学生们都留了书籍笔墨,专门嘱咐了别院管事隔一天开一次班。秋收时节,若丫头们家中农忙,也不强求非要去上课,自己摸索着读书看报都可。
至于青竹说的“自己学的不好”,那完全是自谦了。她这种级别的贴身侍女,都是家族花了心思培养的,懂的只多不少。
她们一路说着话向前走,没几步就见前面站着一个锦衣少年,带着三五仆从,正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们的方向。
见羡予注意到了自己,当即蹦跳着迎上来,脸上的喜色毫不遮掩,张嘴就是噼里啪啦一大串话:“施姐姐是不是?是从容都来的施姐姐吗?我应当不会认错,伯祖母说最漂亮的就是,你肯定是施姐姐吧!”
那少年大约十三四岁,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热烈张扬。
羡予被面前人冲动的性子惊了一瞬,但很快反应了过来,猜测这或许是章家的小孩儿,换上了无懈可击的微笑询问道:“我的确姓施,请问……”
她的问句还没说完,少年身后的长辈总算跟上来了。中年男人身材中等,带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但似乎腿脚不好,他被侍从扶着走上前的功夫,少年已经围着羡予转了两圈了。
白叔和对方的侍从交换检查了信物和书信凭证,总算确定来者就是章氏如今的二爷,即羡予的二堂舅。
章二爷沉默着打量了羡予片刻,目光慈爱地开口道:“长得真像你母亲。”
羡予恭敬地朝对方行了礼,称呼其为二舅。她母亲是独女,所以她没有亲舅舅,堂舅也是舅,这也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手段。
毕竟是初次见面,她十分谨慎,礼数挑不出一丝错误。
章二爷“嗳”了一声,笑容带出脸上的皱纹,和善地领着羡予往一旁早就等着的马车方向走。
合州地南,温度比容都高不少,已经九月底,码头周边的人的衣着依旧很轻便,且样式也与羡予一行略有不同。
羡予只用余光观察周围,垂首低眉,恭谨地跟在二舅身后,带着听长辈带着笑意絮叨介绍:“你外祖母挂念你许久,收到你要来合州的家信就天天盼着,可算到了。”
“我这两日恰好在康阳查账,估摸着你们就是这两天到,干脆来接你一同回府,省得你们下码头还要去租马车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