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疼侄女体弱多病。听闻她在柳叶街的寒风里操劳数个时辰,还见到了几具极为可怖的死尸,这不得病就怪了。
除此之外,她更心疼侄女原本一心离开容都、避开口舌纷争,如今圣旨一下,满城焦点尽在她身上,可不得难受!
“你若不想去面圣,叫叔父去告罪便是了。”孟锦芝捏着帕子给羡予擦擦嘴角,安慰道:“咱们侯府累世功勋,想必陛下不会苛责的。”
羡予病容未褪,还是给叔母露出个笑脸来,“陛下都宽容我病愈再觐见了,当然要去。这是咱们侯府的荣耀,容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看着羡予略带苍白的小脸,孟锦芝对侄女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就是太懂事了,明明容都千万人所求,恰与她的心愿背道而驰。
羡予随叔父入宫时,天气已经有回暖趋势了。
她全程表现得不敢直视崇安帝,尽量展现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得见天颜该有的谨慎和惶恐,好在崇安帝对小辈很是宽容。
已入知命之年的皇帝望着殿下跪着的小姑娘,似是回想起了他初登基时,施将军威震八方、万国来朝的辉煌岁月。良久才道一句:“眉眼都有几分像你父亲。”
羡予不知道崇安帝对自己印象如何,她也不在乎他的评价。跪了一会儿,她便被请到外殿候着,叔父继续留在内殿和皇帝议事。
出宫时见到了一枝不知是什么树的枝桠横过宫墙,满枝花苞正待绽放。
三丈宫墙也关不住春风,羡予漫漫想,不知程望之当差的地方离这儿远不远。
面圣后,羡予往年躲避社交的病中体弱的借口就用不了了。若是从皇宫出来还恹恹的,岂非落人话柄?
于是,各种诗会、茶会的请帖流水一样递进了镇国侯府,容都权贵家的女眷都想见见这位颇得圣恩的镇国侯府大小姐。
这是躲不过的了。孟锦芝帮她参谋了一番,挑出来一封赏花会的帖子。
容都里各种宴会都是有讲究的,权贵物奢已经享受到尽头,便讲求一个合时令、合风物。
司南伯夫人每年春天都在西郊葛庭办一场赏花宴,邀请容都贵女们相聚于此,品茶闲谈,赏花听琴。
司南伯府在容都根基深厚,与镇国侯府也有旧交。葛亭宴邀的大多也都是和羡予年纪相仿的小姐们,孟锦芝深思熟虑,觉得在这儿总不能让人欺负了羡予去。
葛亭赏花的地点其实在司南伯的庄子里,庄子被漫山姹紫嫣红包围,莺飞蝶舞。
二十多辆宽敞华丽的马车渐次到达葛亭,处处体现豪门勋贵家的精致。
羡予到的时间不早不晚,高相宜也受邀来了,正等着她到后一起去给司南伯夫人和其他小姐见礼致意。
高相宜有意帮她指引,毕竟羡予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有个熟识的人作伴总是松快些。
如叔母所料,宴上夫人小姐们大多都对她很客气,就算完全不认识,也愿意奉上一个笑脸。
毕竟来之前,她们都被家里提点过了,镇国侯府圣眷正浓。
司南伯夫人更是拉着她夸了又夸,称整个容都都晓得施小姐心地好,难怪能得陛下嘉奖夸赞。
她接着打趣道:“难怪镇国侯府这样藏着你,真真天仙一般的容貌。”她拉着羡予的手,十分亲热,“你若是我家的女儿,我定当也不愿你出来,免得被谁家惦记了去!”
伯夫人身旁的另一位夫人接话:“哪儿能呢!施小姐才是不必担心有人闲心惦记才是,这样的姿容气度,谁家都要有个自知之明呀!”
羡予适时低头做羞涩状,陪着几位长辈谈笑两句。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社交很耗心神,并不是不会。施小姐真想哄人的时候,那是相当有一手。
葛亭春宴不拘于形式,没有什么作诗献艺,客人们都自在些,所以风评很好。
见过一圈礼后,客人们便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去花园欣赏名贵花品,或到庄子周围的花树林下闲逛。
羡予和高四穿过廊亭,到一间听雨轩坐下歇息。
这庄子估计有羡予的秋阳山别院的三倍大,为的就是给主人提供和城内不一样的意趣,造景穷工极巧,从四面通透的听雨轩望出去,能俯览半园春色。
她们坐下这一会儿,便有三拨人来过了。
有两拨是其他家的小姐,特意来给镇国侯府施小姐见个礼搭句话。
大家心里都清楚,初次在容都聚会上出现的施小姐,才是这场春宴的真正焦点。
另一波是伯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来寻羡予,恭谨道:“夫人交代了,若是施小姐花儿看腻了,去夫人那儿喝茶听琴也可。”
羡予和来的几波人都交谈两句,客客气气将人送走了,礼数周到笑容完美,挑不出一点错误。
她刚和高相宜悄悄叹一口气,便听一道少女的尖细嗓音传来——
“一辈子进这一回宫,还真把自己当金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