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梁远看不得他笑,又没耐烦的挥着手赶人,“去去去,一边玩去。”
沈星河傻里傻气,不管他对自己的态度是喜爱还是嫌弃,将陪莫梁远玩这个理念贯彻得很彻底。本就逼仄的沙发间,还要塞下一个大瘦小子,莫梁远感觉自己手脚都没处放了。
“你可真是……”
烦人!
恰逢外面响起许老太喊吃饭的声响,前一秒还黏糊劲劲的沈星河从莫梁远腿间猫着腰窜的钻出来,毫无留恋的消失在了门后。
莫梁远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也挪着步子跟了出去。
夏天见儿的天总是黑的很晚。
太阳撅着半个屁股挂着天边,等着人踹上一脚咕咚滚落山头,沉水巷的人吃饭都晚,快七八点正是家家户户摆桌添菜的时候。
莫梁远倒是头一遭在这烟火气里端正围在桌边吃顿饭。
新奇得很。
老太太宝刀未老,四菜一汤拾掇得十分利落,炖排骨很下饭,丝瓜蛋汤也不错,看着清淡尝起来却咸滋滋的,比路口快餐店的免费营养汤够味许多。
莫梁远不爱下厨,平时总是对付一餐是一餐,但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一份十几块的盒饭,还没尝到味便狼吞虎咽完了。如今坐在矮桌边的小板凳上,背脊弓成个虾米,连咀嚼的速度都不自觉放慢了。
沈星河端着碗,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捞着汤碗里油亮的丝瓜,许老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莫梁远唠嗑。
“最近忙着呢?我前些日子天天接星河上学放学,愣是没瞧见你。”
“跟朋友一块开了个店,我去帮帮忙。”
“还有这事?”许老太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啥店呐,我咋都没听说哪儿开了新铺子,你告诉我在哪,到时候开业了我带着星河去替你们热闹热闹,也暖暖场子。”
“就一……”莫梁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网吧,“跟游戏厅差不多吧,交钱了就可以进里面玩。”
“反正不用您暖,您有空带着这……他来玩吧。”
“不要钱。”
“哎哟,那可不行。”许老太赶忙推拒,“这年头开个店多不容易,你最近肯定没少花钱,瞧着人都瘦了,再多吃点……”说着又夹了好些菜到莫梁远碗里。
莫梁远不是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尤其是来自旁人的善意,简直比恶意还要难以应对。
若是别人对他不好,打他拿石子扔他,他便挥着拳头揍回去扔回去,脸蛋干净的小混混只敢扔石头,莫梁远光着瘦弱的膀子举起半块板砖,把一群跟他一样屁大点的小孩吓得一哄而散。
他觉得人的恶意真的来的莫名其妙,一个不知从哪流浪到沉水巷的脏小孩,即便他宁愿掏垃圾桶也从未为了得到施舍去打扰任何一户人家,路过的人还是忍不住要踩上一脚,像是看到了某种臭虫或是粪便,恨不得他滚进下水沟被冲走了才好。
他不是讨人喜欢的那种小孩,莫梁远一直知道。
黑脸瘦高,一头硬茬,看着就是个贱骨头。人生第一个朋友宁畅还是自己混道上的时候摔了车抢来的,老人这点子长辈习以为常的亲热关心就叫他无所适从。
莫梁远默默看着自己碗里堆起小山,一句谢谢卡在喉头,不上不下。
“哎哟!”
许老太心疼的惊呼声钻入耳朵。“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乱扒扒什么呢,肉都掉了,糟蹋粮食要打屁股的。”说着老太太还假模假样的在他白嫩的手背上拍了两下。
莫梁远被吸引住目光去看沈星河,那小子正愣愣的举着筷子,看着落在自己碗边的排骨,不知道在想什么,胸口还溅着点油星。莫梁远捻了筷子笋,大概是又开始犯傻了。
老太太起身去找抹布。
沈星河盯着桌上那块汁水淋漓的排骨,没动弹。
莫梁远担心他又要撒癔症,趁着老太太不在,拿筷子敲敲碗边,仿佛敲打在沈星河那颗冥顽不灵的石头脑袋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傻小子,吃你的饭。”
沈星河在喊声中飞快的瞟了一眼莫梁远,又飞快的收回了目光,眼圈红红的,跟受了委屈似的。
许老太从屋里走出来,拿抹布给沈星河擦了手,又收拾收拾桌子,边收拾边数落道,“你瞧瞧你,跟个花猫似的,等会吃完饭记得把这身脱了,别穿着脏衣服到处瞎蹭听见没。”
老太太也就是随口嘱咐,反正在莫梁远这个厚脸皮听起来没多少责怪的意思,怎想的,沈星河跟猫踩尾巴似的倏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往屋里跑。
竹椅摔在水泥地上发出声闷响。
“哎哟!这熊孩子——”
许老太拍着大腿痛惜。
酒足饭饱的莫梁远敞着腿,一脸餍足的把齿间的烟嘴咬得吱呀作响。
傻小子……气性还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