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落了大片寂灭的灰烬,了无生气。
“周末见完钟导,我们就离开这。”他呼吸发紧,俯身拥住她,“只是暂时……对不起。”
“多大点事,没必要道歉。”她顺着围裙侧边探进去,指尖一寸寸抚过他的胸腹,讲话相当跳脱:“我饿了。”
沈颐舟暂时摸不透她的心思,只能将人安顿在侧,先忙晚饭。
林岚安静看他尽然有序地熬好汤底、切了面条开水下锅。
不多时,两碗热腾腾的汤面摆在餐桌上,汤底近似西北的大同刀削面但食材更丰富浓郁,配着几碟小炒和凉菜,简单而丰盛的一餐,分量得当,吃饱却不撑。
“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你。”她坐在客厅地毯上,不顾正精彩的电影情节,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我跟你不同,没有触类旁通的本事,动手能力差不说,因噎废食的性格也早早定了型。”
沈颐舟闻言刚想说什么,她身子一歪,枕在他腿上,不客气地戳戳他的大腿肌肉,她叹道:“不让我喝酒,清醒状态下能吐露的实话有限。我理解你想要保护我的心情,的确,之前跟乔景煦的事我不够谨慎着了道。但在你之前,我也活的下去。”
“不一样,”沈颐舟捉住她作乱的手,眸光沉静:“现在未来我都在,过去的状况不会再发生。”
“真羡慕你的底气。”她眼中明晃晃地闪着戏谑,抽回手按在他心脏处:“接近死亡的感觉,你应该不明白。”
沈颐舟眉头紧皱,她竖起三根手指,叙述的口吻:“在幼儿园突然昏倒,数次心脏骤停可惜还是被抢救过来;那场高烧,41度昏迷整夜无人照料,没死成,大脑也还正常;还有那次……”
掌下是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和愈发紧绷的肌肉。她起身跨坐在他身上,抓起他的手腕翻折过来,指尖点了点内侧血管,笑言:“楼下小诊所的大夫缝合的时候感慨我命大,只差一点距离就伤到动脉了。”
沈颐舟圈在她腰间的手臂一紧,刚开口就被她捂了嘴,只见她眉梢一挑,慢悠悠道:“怕我死啊?放心,讲这些就是为了让你明白,我命硬,不到时候想死都难。”
“别将自己跟那个字挂钩!”他动了怒,将人压在身下牢牢控住,“当是什么好话成天挂在嘴边?!”
“我这人打小被骂丧鬼长大的,还忌讳这个?”她半阖着眼,懒散道:“没人警告过你找对象千万别挑原始家庭差的?撇开家世、眼界不谈,情绪的索取堪比黑洞、无形的负面影响,大少爷——”
她挑衅地抬眸:“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长久以往,就不怕我另有所图…搅得你家宅不宁么?”
沈颐舟听了这话面色反而缓和不少,俯身道:“吓唬我,得拿真东西。何况,我巴不得你能对我有所图,我都给的起。”
此路不通,她又另起话头:“人品未必抵得过人性,眼下你我风华正茂,□□吸引力够强,那过十年二十年呢?老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信我专一,可我不信人的本能,上了年纪只会更喜欢鲜嫩水灵的,没本事的就去违法犯罪满足欲望,你这样的…要什么得不到?”
她的逻辑怪圈暂时无解。沈颐舟说不上什么情绪,混杂成无力:“我不……”
“小学的时候有天下雨碰到了班里的同学,她邀我回家避雨,我去了。”她打断道:“当年的新小区干净又安宁,她的房间具体什么样我没细看,但唯一记住她的书柜,深棕色,透明玻璃,跟里面填满的书一样又新又漂亮。那是我家被卖掉的第二年,也是我一无所有、被亲人丢弃的第二年。”
当时找了什么原因落荒而逃,早已记不得了,可那场滂沱大雨仍落在身上,阴寒湿气连同校内强制定课外书、她却捉襟见肘而被老师奚落排挤的愤懑,以及扭曲的嫉妒委屈一并留在记忆里,从未消散过。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涌出来,颤声哽咽道:“家…无论你如何看待,我要的「家」是自己赚钱买的、可供我独处肆意发泄情绪、无人有权驱赶、陈尸其中也无可指摘的地方!”
继《半月集》之后,她很久没有这样情绪外泄的时刻。
沈颐舟慌了神,想抱她却被用力推开。
“关系的平衡点是吧,”她踉跄起身,狠狠抹掉眼泪,昂着下巴居高临下:“搞清楚,我的未来里没有你。你想给的我不要,你要的我给不起,何必继续互相消耗?至于结婚…已有的镣铐都挣脱不开,我疯了才肯投身另一重樊笼!”
沈颐舟将人拉进怀里,她压抑的抽噎声将他的表达逼回喉咙。
“山风…”
“颐舟,我给你拨乱反正的时间。”她疲惫阖眼,“也请你给我空间。先分开试试吧,你是聪明人,当中关窍只需跳脱出恋人的身份就会明白…伤到你的感情,我很抱歉。”
电影被切掉,换成进组前未看完的喜剧,女主面试僵尸角色发出古怪的“meow meow”声成功止了她的眼泪,忍不住探头去看。
果然,她这样借助喜感的事物强制转移当下的负面情绪似乎成了惯性。
沈颐舟由着她看到结尾才抱起她回房。
这片子刷过很多遍,她并不好奇后续情节,这会只是盯着下方台阶提议道:“我先去向榆家暂住,你…”
“还记得在剧组跨年那晚,”他语气平和,“我们聊过什么吗?”
她哪有闲聊的兴致,抬手去拽他T恤领口:“别岔开话题,我说…”
“论顾左右而言他,你比我熟练,”沈颐舟故意将人往上抛,吓得她缩成一团,瞬间忘了要说什么,他忍笑道:“烟花很美,大伙忙着许愿观赏,你却兴致缺缺。”
“忘了。”她防备地双手抱胸,蹙眉的神态显然心情不妙。
“分明是害怕,偏嘴硬不说。”沈颐舟低头看她一眼,快步进了屋。
一挨着床榻,她连忙缩进被窝一挪一挪离他远些,扒着被角警惕道:“谈正事,别打歪心思。”
“看来一条被子比我这个大活人更能给你安全感。”
沈颐舟低落的语气令她一时无措,索性偏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我清楚你害怕爆竹,所以选了仙女棒。”他抬手拨弄柜上旋转木马造型的夜灯摆件,精致的瓷马绕圈旋转起来,将碎软灯光投在四周,好似星光阵阵掠过。
这是少数她肯收下的礼物,据王姨观察,平日里很是爱惜,只有他不在的夜里才肯用。
“事实证明,一概而论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在她紧张的目光中,沈颐舟故意拿起,不出所料她连忙扑上来小心翼翼地托住底部,一副生怕摔坏的慌乱。
“感情、婚姻好比这物件,”沈颐舟将掌心覆于她手背,两人合力稳稳将这易碎品放回绒垫上。他趁机揽住她的腰,“基于喜爱,用心去呵护、置于安稳处。”
“有够天真。”她揿下开关,四周光斑尽散,小马悠悠转停。“我提分手是基于现实情况,你这些理想化的理论还是留着哄别人更合适。你我进了死胡同,互不相让还是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你看着办。”
“我爱你这件事,除了你这个当事人还能跟谁说?”听尽冷言冷语他仍不气馁,倾身上前说道:“对我来说,退一步是错失所爱、抱憾终生,所以这个选项必须pass。”
她低头深呼吸,雪化暖木的味道漫入鼻腔,带来安心的抚慰之感。
……是失眠夜晚最好的助眠剂,已经上了瘾,身体本能的想要亲近。
”我不是要逼迫你步入婚姻,一时贪心作祟,实在不该说那些话来给你压力。”取下她束发的抓夹,沈颐舟挑了一缕把玩,软声道:“只要你不再提分手,我什么都肯做。”
“那就放我……”
“除了让你离开我,”他捧住她的脸亲了一下,“再想想别的。”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忽然叹了一声,说了句“随你”便歪倒在被子上,头一蒙身子一裹,再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