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之后,燕裴的气终于消完了,双手插着衣袋,沉默地走着路。
然后……
一只冰冷粗粝的手突然钻进他右手边的口袋里,顺势插进他五指间,得寸进尺地紧紧握住他的右手。
燕裴扭头,霍娴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表情闲适自然,理所应当得这是她的口袋一样。
“霍娴,你放错口袋了。”燕裴提醒她。
霍娴闻言哦了一声,平静道:“将错就错吧!你口袋比较暖和,刚好我手冷了。”
燕裴啧了声,回握住那只粗糙的手,用自己的手慢慢帮它驱寒,直到那只跟树皮一样触感的手开始变暖,他嫌弃地把她的手丢出口袋。
“都怪你,害我口袋里都是冷气,把你的破爪拿远点。”
霍娴右手握着被丢出来的左手,啊了声“就进去待会也不行吗”,两只手形成两种极端的温差,她把左手插进口袋里。然后从燕裴身后绕到他左边,又把右手插进他口袋里。
“这只也冷。”霍娴说道。
燕裴轻扬眉梢:“拿我当免费暖手袋?”
霍娴实诚:“不敢。”
燕裴轻笑:“你敢你就死定了。”他再次握紧她的手。
有时候他挺好奇的,霍娴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块冰一样,怎么捂都捂不热,待在外面他都怕她冻坏指骨。
这样的话老了可怎么办啊?
手心手背都围绕在一片温暖中,霍娴视线轻轻瞥过燕裴腹部,沉默良久之后忽而问道:“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燕裴脚步一顿,扭头望向她,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霍娴耸耸肩,没看他:“没什么。”她想把手收回来,结果被燕裴抓得更紧了,收不回来索性不收了。
燕裴打量了她好一会,就在霍娴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虚时,他默默地把视线从她面上收回,没再说什么,就一直沉默着往宿舍的方向走。
霍娴也没敢再说什么,就静静地跟在他身后,直到燕裴打开宿舍门,她要跟着进去时差点被门板夹到鼻子,赶紧把脚缩回来。
砰地一声门在她面前关上。
霍娴顿了几秒,抬手敲门:“你把我忘在外面了,我还没进去呢。”
隔着门板,身后响起一声低低的嗓音,带着细小的委屈。燕裴靠在门上,几近精疲力尽。
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想要孩子?
是因为还太年轻所以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还是因为单纯的不喜欢孩子?那她之前为什么说要试一试?
因为试一试不要成本,而且他是alpha所以才肆无忌惮?结果没料到他一个alpha居然会怀孕?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了?所以她暂时接受不了?
还是因为……他?
一个alpha终归没有omega有吸引力,即便他能怀孕,那他也是一个alpha。假的就是假的,他就算再怎么自欺欺人,他身上也没有属于omega的特性。
霍娴喜欢omega,这个被他丢弃了很久的观念重新爬上脑海。
他没分化那段日子,她整天跟念经一样的在他耳边念叨,希望他能分化成omega。她曾经不止一次,甚至可以说是强烈地表达出了对omega的喜爱,所以才会希望他分化成omega。
他分化成alpha的那天,他感觉她跟天塌了一样,他从未见过她脸上出现那种可以称之为失望的表情过,但是在分化那天见识到了。
他那时候可以安慰自己她当时年纪还小,有点情绪很正常,哪个小孩碰见不开心的事能笑得出来?那现在呢?
她已经不是小孩了。
燕裴曲起双腿坐在门边,越想越烦,双臂环着膝盖将脸埋进去。
所以他要怎么办?
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燕裴没动,那人从窗户外跳进来,大步朝他走过来,燕裴感受到她蹲在他面前。
“地面凉,坐地上会感冒的。”霍娴手按在他肩膀上,接着浅淡出声,声线里布满了关切。
话说完后燕裴也没动静,霍娴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这个孩子你喜欢那就留下来。”
终于他抬头了,眉眼讥诮又好笑道:“我喜欢就留?霍娴,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霍娴一下子噎住,动了动唇瓣急忙解释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我只是怕你太辛苦了。你白天还要上班,现在可能没什么感觉,等几个月之后肚子大起来,行动不方便时,我怕你受不了。”
霍娴说完了之后就一直望着他,乖巧且恐惧地等着他的话。像个等待审判结果的犯人。
透过昏暗的空气,燕裴定定地注视着霍娴,似是要把她盯出洞来。许久后,他自嘲般地轻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前半辈子真的是闲出屁来了,有事没事就喜欢观察霍娴这人在做什么,喜欢什么?她开心的时候会怎么做?伤心的时候会怎么做?害怕的时候又会怎么做?
像现在这样,说完话就开始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看他到底相信她的话了没有。这是霍娴撒谎的样子。
燕裴抬手揉了揉眉心,深吸了口气,尽力组织着语言,想了很久还是主动让了一步:“霍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想知道你下一步的计划,我们有了孩子,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我们一家三口怎么办?”
见他还愿意理她,霍娴几乎没有犹豫开口:“我会努力挣钱养你们,一直保护你们,直到我死…”
话还被说完她的脚跟就被燕裴不客气地踢了一脚。
“要你说计划你就说计划,扯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燕裴冷声骂道。
霍娴悻悻地摸摸鼻子:“我觉得这样更真诚。”她说完将手搭到燕裴腿弯处,捏了捏。
燕裴:“…把你的破手拿开。”我跟她聊心事,她搁那想着那几两肉的事。
霍娴突然朝他靠过去,猛地将头埋进他胸膛蹭了蹭,像只犯了错的小狼,可怜巴巴的,“你就原谅我吧!要不然,你打我也行,别一个人偷偷生气了。”
燕裴蹙眉,遽然反驳:“你才偷偷一个人生气呢。”
霍娴顺着他的话,弯唇:“嗯,是我爱生气。”
燕裴感觉她这话是在点他,眯起眼:“霍娴,你什么意思?”
霍娴直接把他从地板上抱起来,燕裴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惊声道:“…干什么?”
“今天不干。”
燕裴:“…………”
霍娴把他放到了一个类似吊床的物体上躺着,燕裴这才发现了宿舍里好像多了一个东西,他躺在吊床上时,霍娴回去开了灯。
“当当当,欢迎燕裴回家。”两只鱼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洒着彩色亮片欢迎他。五颜六色的亮片一下子在房间里掉得到处都是。
燕裴躺在吊床上,后知后觉刚才屋子里还藏着两只鱼,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拿起吊床上的毯子盖在脸上。
“谁把房间弄脏的谁自己扫地。”燕裴的嗓音从毯子底下传出来。
两只鱼的声音猛然顿住,停止撒花,齐齐望向霍娴。
小金鱼小银鱼:你们家谁是老大?
霍娴刚拿起的彩带礼花炮又放到了墙角,意味很明显。
两只鱼:不是吧?
它们低头看地面堆积如山的彩片,直直摔下去,哐当一声砸进彩带里。
两只鱼:装死应该就不用扫地了。
霍娴抬脚走到燕裴身边,路过两只死鱼时还嫌弃地用脚把它们两个挡路的踢到一边。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燕裴:“这个吊床你喜欢吗?”
燕裴掀开毯子,抬眼望着她:“所以你消失一下午就是办完自己的事之后,觉得心里有点亏欠与心虚,所以又偷偷跑来搞这个吊床?还联合那两只死鱼一起来欢迎我活跃气氛?”
几秒后,霍娴嗯了声,算是承认了。
至少没撒谎了。
燕裴满意,从吊床上下来,脚踩在彩带上,与霍娴面对面:“看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但是你下次有什么事要提前告诉我,不说什么事,但至少要告诉我有事。这样可以做到吗?霍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