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浮躁,语速快得听不清,却还是信誓旦旦地指着洞口:“我倒恨不得他今晚死在那群怪物手上!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倒想看看,他临死前会不会承认自己偷走了另外半截链子,如果当初他肯拿出来,我妹妹就不会那么轻易被定罪!”
“等等,你说的话有点自相矛盾。”柚绮听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不得不举手打断他,”你之前说赵祭是唯一一个最先目睹案发现场的人,怎么又突然出来个做人证的路人?还有你怎么知道是他拿走了断掉的铁链,你不是在路上遇到他的吗?又怎么知道现场的只是其中半截链子?”
“……我……”齐史神情恍惚了一下,忽又变得坚定,“阿禾告诉我的,她不会撒谎,赵祭第一个出现,然后才是证人,她请赵祭帮忙叫人,他拿走了半截铁链当证据,说怕别人不信。”
“……”漏洞百出的说辞,甚至无法自圆其说,柚绮狐疑地打量他一番,“路人呢?哪家的?你找过他吗?”
“当然找过,但听说他做完证的当晚受了惊吓,变得疯疯癫癫的,一年前被家人接回老家,成了守村人。”
“那尸体呢?被毒死的那个。”
“那人是个光棍,没人收尸,扔乱葬岗了。”
“……”柚绮看着地上头身摆放整齐的尸体,除了皮肤白点,少女就像单纯睡着了,随时会睁开眼扬起明媚的笑容,“所以你就亲手送她上了断头台?不再争取一下?”
齐史慢慢把手伸过去,想去抓妹妹的衣袖,又在即将碰到时收了回来,悲哀于眼中流转,实质化般在他身上形成一大片黑影,跟影子融为一体,快要把他压垮。
“……争取有什么用,法令如山,上头下了令要她死,我区区一个小捕头,能做的只有查线索,求上面宽限时日……行刑前一晚我悄悄放她跑,她不走,说会连累家里……”他将头埋在膝盖里,悲啼夹杂其中,那个傲慢暴躁、油盐不进的捕头在此刻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心愧疚悔恨的哥哥,一个自责自卑到不得不把自己藏起来的“凶手”。
柚绮曾听说这位捕头有着百分百的办案胜率,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百胜手”,如今看来有失偏颇,也许在他心里,从妹妹死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也配不上这个称号了。
“……你放她走这件事,蒋书杏知道吗?”
齐史没答,保持着蜷腿伏趴的姿势,紊乱的呼吸中带着不明显的哽咽,不堪的往事是每个人心上的疤,强行撕开旧伤只会让人重温受伤时的痛楚,最终把人逼疯。
但有一类人很特殊,他们在伤口愈合期间装得满不在乎,如常生活,除了自己知道皮肤下的伤正日复一日地溃烂,没人能从完好的表面看出他们早已病入膏肓。
齐史就是这种人,任凭往事的残渣腐蚀心智,扭曲性格,拼命折磨自己妄图从中汲取一丝毫无用处的慰籍。
自欺欺人的赎罪。
柚绮不问了,一个劲儿添柴——今晚得到的线索可信度不高,胡说八道、牛头不对马嘴的地方太多了,她怀疑有人误导了齐史,再加上时间的加工,导致记忆和真相出现了偏差。
停了好一歇的风再次吹拂,洞口的枯叶摩擦,细枝折断。
不对!不是风!
“醒醒!振作点,有人来了!”小风没这么大威力,大风的话早该把外面的东西掀飞了,柚绮紧急推他两下,遮挡物被来人完全清理掉,声音停在了入口。
齐史抬头便对上了他阴沉的眼神,莫名心慌了一下:“……赵祭?”
外面夜色阑珊,与洞内的火光形成了鲜明对比,衬得来人威压更甚。
看清脸后,柚绮心安了些,见他身上没少什么零件,便倚着墙抬头笑道:“看来大英雄这回不是逞强……还好吗?”
赵祭看了眼尸体,站在原地垂眸俯视刚经历一场恶战的少女:“这话该我问你。”
“还不错,死不了。”玩笑的语气。
“那就好。”平静地像例行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