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看眼神躲闪的丈夫一眼,大手抚摸侄女粗糙的手心,仿佛今天又叫又骂的人不是她:“绮儿哟——你也知道,家里没粮心里慌啊,一家子又不能不吃饭,等会儿你姑丈去山那头找小赵要前年的账,我不放心,又要照顾你表兄弟,抽不开身,你看……”
柚绮听懂了,她眨眨眼:“大姑是想让我陪姑丈过去?”
“欸!欸!真聪明!”妇人用手肘捅了一下傻愣着男人,后者忙讨好地招呼起来——
“欸!绮儿快吃,吃完我们就走,天黑前还能回来。”
柚绮扫对面满脸写着“不怀好意”的三人一眼,却不太意外。
这几天她几乎没受到过什么善意的对待,便宜大姑脏字连篇,要不是她识趣一直顺着,从原身身上的淤青来看八成要挨打。
姑丈沉默懦弱,好像不忍,却又纵容,至于这个表兄弟……
柚绮垂眸,躲开桌下摸过来的手。
她自知没有反抗的资本,便顺从地点点头,扒拉着来这儿之后头一次拥有的米饭,心里打起了算盘。
平时几天一口就着盐水吃的饭,今天却有半碗,还有两片菜叶子,且都放在了柚绮碗里,其余三人都是半碗干焦的糊糊,一向吝啬的大姑笑着催她,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时间。
大姑让儿子进屋,又简单交代几句,柚绮跟在姑丈身后听着无关痛痒的叮嘱,等终于出了村子,她懵懂地拉拉前面的人:“姑丈,山那边远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不远、不远!”男人加快脚步,含糊道,“很快就回来。”
这是要丢还是要杀?柚绮摸着兜里的铁片,步步紧跟的同时防备对方暗中下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渺无人烟的乡野,燥热的风刮过光秃秃的枝丫,沙石翻卷,山路崎岖,柚绮走得腿打颤,太阳变化了好几次角度,阴影覆地,天色渐暗。
“姑丈,还没到吗?”她实在是吃不消了,这具身体本来就孱弱,跋山涉水简直要命。
男人指指远处的一点微光,回头道:“就是那里,跟紧。”
柚绮咬牙,强撑着继续走,黯淡的天光带来黄昏后的沉寂,难见绿植的环境甚至连蚊虫都没有。她深呼吸平复心跳,稀疏光芒渐近,倒映眼中似星辰坠落。
一进陌生的村落,柚绮久违地松懈了一瞬,差点站不稳——没被半路推下山崖或者丢掉,看来真是来找人的。
男人让她站在院子等,自己走到门口敲了几下,几秒后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灯光黯淡,柚绮看不清里面的人,只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年轻男人,两人似乎都故意压低了声音,她悄悄往前挪了两步想听一下,姑丈突然回头,她忙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装作无事发生。
对方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里面的人递给他一袋东西,男人肉眼可见的喜笑颜开。
要到债了?这么顺利?柚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没思考出个结论,只听姑丈道:“绮儿,来,过来。”
柚绮听话地上前,终于看清了这间屋子的主人。
也许是长期风吹日晒的缘故,衣着朴素的年轻男人肤色似小麦,剑眉星目,打量她的神情却是冷的,这种赤裸裸的审视让柚绮很不自在。
她想后退被姑丈拉住:“绮儿,你跟赵祭说说话,我去另一家商量。”
柚绮心里咯噔一下,潜藏已久的猜测在脑中成型,她下意识舔了舔起皮的唇:“……我可以一起去吗?”
“听话!”姑丈难得强硬地推了她一把,确认小赵没反悔后一喜,笃定这小丫头片子不敢违逆,也不装了,头也不回地拿着东西原路往外赶。
被迫留在原地的柚绮一时耳鸣声极大,心狂得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陌生男人门前,不用回头都知道所谓的姑丈早已不知所踪。
“柚绮?”平静的询问。
她点头。
“他把你卖给我了,知道吗?”
虽然柚绮对那家人也没什么归属感,但比起一场可以确定的苦难,未知的危险更为可怖。
“……嗯。”她不看男人,只是点头。
“进来。”赵祭让开一步,目送少女进屋后关门。
屋内昏暗,门关上的瞬间,柚绮抖了一下,她倒吸口凉气,更加用力地攥紧兜里的铁片。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身后,柚绮暗骂一声,打算对方一有出格的举动就立马鱼死网破。
“你——”声音响起,一只手伸向她。
柚绮猛地回头,拿着利器的手蓄势待发。
“去把我买的种子分出来,然后补衣服。”像没发现少女的心思,他指指架子,语气依旧淡淡的。
半掏出杀器的动作强行顿住,柚绮呆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