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很快到了次年七月份的时候,临杉的气温又变得湿热起来。
自从跟姜辞分开后,其实每隔一段时间,姜澜都会装作不经意,绕道到赵家附近,只为悄悄看小孩一眼。
当然,她每回都不是空着手来的。
来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姜澜就发现,赵琼家里人待姜辞的确花了心思,不仅给他办好入学手续,每天上下学都有人准时接送。
而赵琼这边,因为架不住姜澜的软磨硬泡,态度从一开始的强势,慢慢过渡到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也就默许了这桩事,但前提是,赵琼必须在场,而且姜澜不可以被姜辞发现。
女人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小丫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位好姐妹张秀珠,心下不由生出一些鄙薄。
倒不是嫌刘家穷,而是觉得张秀珠目光短浅,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在她看来,姜澜有学问有主见,一点不像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孩子,将来未必不能成大器,实在不该就这么断了联系,她家那里头三个娃,若是当初能善待姜辞,没准以后,家里能再多一个顶梁柱帮衬也未可知,赵琼暗自思忖道。
“既然这样,赵姨就不留你啦,马上放暑假了有时间就过来玩啊。”
想到这层,赵琼脸上的笑真切了几分,随后,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姜澜身侧,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又补充了一句。
“岩仔也是。”
两人一齐目送赵琼进了家门,才低头去看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串用丝线编连在一起的纸鹤,个头大小不一,尾部系着一截卷起的牛皮纸,看起来稚拙可爱。
估计是姜辞在学校手工课上学来的小玩意儿。
姜澜唯一没想通的是,小孩托赵琼居然给李岩也带了一份。
回去路上,姜澜就反复把玩着这串的千纸鹤,小心地打开那截牛皮纸,上面写这一段祈愿。
同样地,李岩手上也有一串做工相似的纸鹤,她看得很分明,李岩那只写的是“发财暴富”。
姜澜唇角微抿,她是真的有点酸了。
“阿澜你看,小辞这个千纸鹤串的,还真挺有模有样的。”
李岩说着,把手里的纸鹤往姜澜跟前凑了凑。
姜澜的视线越过纸鹤,落在了他的脸上,一时居然难以判断,这货究竟是不是有意的。
她就出了一会儿神的功夫,没留意对方何时竟绕到她身后,心头顿时警铃大作:“干什么??”
少年的呼吸犹在耳畔,随着身形移动,轻巧带起一阵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在她耳边低低地问,“想什么呢?这么容易走神,你上课的时候可怎么办......”
一语未尽。
下一秒,李岩望见纸鹤上的字,倏地放声大笑起来——
“小辞这写的什么啊??!”
姜澜登时反应过来,难得有些恼火,立马护起那一串宝贝纸鹤,掷地有声回敬道:“你懂个p。”
李岩:“......”
然后,少女把手头的纸鹤悉心放进书包,头也不回走在前面。
尽管姜澜大多时候都喜怒不形于色,但眼下,李岩看着她负气离开的样子,却自发幻视对方背对着自己时,一脸气呼呼的生动模样。
他一时没忍住,露出几分迁就的笑,但没想嘴角才刚扬起半边笑意,整个人就陷进一阵无语。
少年两手拢在嘴边,突然奋力一喊:“走错了,是右边!!”
姜澜:“……”
她刹住走到路端尽头后,刚向左边巷口迈出两步的脚,突然很想打人。
这时,对面那条巷子,蓦地闯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神色焦灼,朝着他们的方向,边喊边走了过来。
闻声,姜澜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那道声音的主人,不由微微一怔,下意识回过头看向李岩。
只见对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急速冻住,长腿一迈越至她跟前,半侧着身冲她掠过有些慌张的一笑:“没事,走吧。”
那男人见他们要离开,嚷嚷得更加厉害:“阿岩!!保送这么白捡的便宜,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让给别人?!”
话一出口,李岩顿在了原地。
姜澜能感受到,少年抵着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有点轻微的颤栗。
压下心头的那点疑问,姜澜轻松地拍掉了他的手,并肩站在靠里的位置,整个人就被对方高大的身形挡了七七八八,正好打量起这位不知打哪来的大叔。
等走近了,她才发现,对面这人虽然不修边幅,但单看五官,竟跟李岩很有些不确定的相似,登时有了几分了然。
何况,对方不顾路人诧异,直接搬出家中长辈的身份自居,这一副“合该老子管你”的架势,就是姜澜想猜不出都难。
面前这人,大概就是李岩那个好长时间不见踪影的爸。
姜澜原先还在刘家的时候,别说是她,就是李岩自己,一年到头都没正经见过他爸几回,也难怪姜澜没什么印象。
那李赫见他们停下,脸上一喜,看也不看姜澜一眼,忙追上去,直冲着李岩说道,“你梁老师都找我说了......”
“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你是我亲生的,这怎么能没关系。”
男人可能是觉得尴尬,从身上那件洗得发黄的老旧衬衫里摸出一包烟,却发现打火机没带身上,只好把烟盒又塞回兜里,讪讪地说:“爸爸也就是高兴,没别的意思,对了,你现在......身上还有钱不??”
李岩眸子一颤,在听过对方冠冕堂皇的问话后,眼里的光终于彻底泯灭,重新恢复了一脸漠然。
他再没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