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云锦和阿姐相视而笑。
无论怎样,她跟阿姐在长安团聚,算是了却上辈子的遗憾。
……
下了一天的雨,卫毅兴致高,留卫霄跟裴业在正厅饮酒。
晚膳是分开用的,女眷在内院,因着闷在房里没走动,她们吃了一碗粥,便散了。
到了歇息的时辰,兰云锦沐浴更衣。
春雨缠绵不绝,房内溢着湿气。
桌案放着的那碗药汤刚端过来,烫的冒烟。
前几日她来着月事,周嬷嬷体贴,没给卫霄送药汤。
今儿个周嬷嬷知晓她身子利落,立马让小厨房煎药。
嬷嬷暗示她,趁着郎君在,抓紧机会同房。
不然郎君回了军营,要独守空房好些日子。
兰云锦殷切地盼着卫霄回军营。
她望向房门,卫霄这会儿还在陪卫二爷他们。
是以,她不用守着等他回来,反正时辰不早了。
兰云锦让玉蝉熄灭外间的灯盏,给里间留两盏灯。
饶是今日下雨,可房内不凉快。
兰云锦脱鞋上榻,随即脑袋靠枕,却听玉蝉在外间走动。
“郎君回来了?”
玉蝉迎卫霄进房,嗅到郎君身上浓郁的酒味,忙不迭地说:“郎君,要先沐浴吗?”
兰云锦迟疑着,她实在疲累,不想去问候卫霄。于是不等他进里间,就阖眼装睡。
卫霄看灯盏熄灭大半,知道妻子睡下了,示意玉蝉不用管他。
玉蝉点头,然后退回耳房。
卫霄边走边解开衣袍,他不是做事拖泥带水的人,走至里间时,他把衣袍搭在木架。
妻子躺在榻边,双眼紧闭,她的左肩裸露。
床榻有些凌乱。
像是慌乱之下睡着的——
她在装睡吗?
卫霄这么想着,褪去腰间的束带。
浴桶搁置在屏风后面,卫霄尽量不发出声响,用水冲洗一遍身体。
屏风不隔音,潺潺的水声,哗啦的雨声,兰云锦的眼睛闭了又闭,始终睡不着。
嘀嗒,嘀嗒。
兰云锦心道是不能装睡了,她慢慢睁开眼,卫霄的身影映入视线。
“吵醒你了?”卫霄停步,他随意披了件外袍,还未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
兰云锦说:“我听见夫君回来,便已睡得沉,但想着要起来伺候夫君,可眼皮不听话,挣扎了许久,这才醒。”
言毕,她给卫霄腾出位置,道:“夫君擦完身子,就上榻歇息吧。”
“你今日饮了不少酒,头疼吗?”
大抵卫霄是把她当作妻子看待,对她毫不保留,擦拭身子也不避着她。
兰云锦坦然的,把脸转过去。
她攥紧被角,卫霄真是不把她当外人看。
兰云锦愤然地想,他一点都不知羞吗?
“不疼。”卫霄回道,“只是小公爷酒量不佳,吃了不到三杯,被他书童送回厢房了。”
兰云锦不知作何反应是好,做姐姐的,若妹夫喝醉了,应当关怀一两句。
“妹夫不常饮酒。”兰云锦整理着被褥,道,“妹妹说他在路上受了寒气,我吩咐嬷嬷明日给他煮些汤药喝。”
床榻一沉,卫霄躺在她身旁。
兰云锦止住动作,帮他盖上丝衾。
房内剩下一盏光芒微弱的灯盏。
卫霄替裴业挡了许多酒。
将军府的老爷们酒量似海,卫二爷最爱劝人吃酒,那裴业如何受得住。
卫霄的头不疼,烈酒热身,即使沐浴也散不尽体内的燥意。
妻子的后背对着他,卫霄又记起成婚那日的床榻事。
她挑衅的举止,说话的语调……跟她的妹妹,有点相像。
卫霄陷入一团迷雾。
并不是说兰氏的妹妹今日举止轻佻,她和她姐姐的言行很容易辨别。
兰氏在床榻上放松,不拘谨,甚至会戏弄他。
卫霄开始头疼了。
他想弄明白,可能双胞姊妹也许本来就是这样。
或者说,难道女子房内房外,是不同的吗?
***
次日,碧空如洗,鸟雀清早在枝头鸣叫。
小娘子们的读书势头与日剧增,兰云锦去书斋给她们布置课业。
薛妍说寻着教书的女先生了。
巧的是,那女子的老家在洛阳,祖辈世代为读书人。
不巧的是,这女子姓杜,名贞。她在洛阳踊跃参加女娘办的诗会,说跟兰氏娘子认识,有幸同台吟诗。
“英娘,这女先生是看在你的面子,愿意到咱们府邸教书。”薛妍笑吟吟地说,“她明日过来,你和她有交情,要麻烦你招待她。我嘴笨,在一边帮衬你,咱们把这事定下,珺娘她们读书就有着落了。”
兰云锦应道:“长嫂言重了,这些天你忙前忙后,能找着杜娘子,全是长嫂的功劳。”
文人重气节,要请他们到府邸教书,光是银两,请不动他们。
且要教女眷读书,想找有学问的女子,难上加难。
之前也请过女先生来教书,但不长久,卫珺她们在书斋爬高上低,不服管教,把女先生气走了。
这名声传出去,都知晓将军府的女眷不尊师重道,不乖巧。
所以薛妍屡屡受挫,这次沾了弟媳的光,她拜天拜地的,希望杜贞能在将军府教个一年半载的。
于兰云锦而言,薛妍这是给她找了个麻烦。
阿姐在洛阳参加诗会认识的杜贞,她更不知道杜贞和阿姐的交情有多深。
兰云锦借口有事要回琼华院,她需得找阿姐问一问。
昨天裴业喝醉酒,阿姐差使丫鬟禀报,说她们早膳不来琼华院了。等裴业清醒些,她再过来。
那厢,裴业喝下醒酒汤,说自己已无大碍,不用让人照顾。
他雷打不动地坐在案前读书。
兰云英见状便不打扰他,领着桂圆去琼华院。
东厢房隔壁的院子,是小郎君们的住处。
他们趴在墙头,俯视着裴业读书。
“大哥哥,”小郎君唤道,“不对,你是婶婶的妹夫,我们该叫你什么呢?”
裴业抬头,他支起轩窗,笑道:“叫我姨父便是了。”
“哦。”小郎君眨眼问道,“姨父,你长大还要读书吗?”
“长大了也要读书的。”
裴业走出房门,想让小郎君们下来。
卫五郎问道:“姨父,你会写字吗?”
“珺娘她们仗着有婶婶教写字,笑话我们是笨蛋、蠢驴。”
“对!她们最近嚣张的要命,欺负我们不识字。”
裴业忍俊不禁:“你们先下来,到我这里,我教你们握笔写字。”
小郎君们纷纷一跃而下,卫五郎跑回厢房去拿宣纸。
“姨父,你看,这是婶婶写的,我们想学这种字。”
裴业展开宣纸,眸光晦暗不明。
这上面的字迹是小楷。
可是云英不擅长写小楷,她喜欢写小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