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子女争强好胜,不能容忍落后于人。
卫珺鼓足劲,拿出挥拳的气势,声音几乎要穿透窗纸。
兰云锦看着堂下的女娘,用戒尺敲响书案。
读书声慢慢停了。
卫珺昂首,嗓子嘶哑,问道:“婶婶,我们是不是读错字了?”
兰云锦失笑道:“珺娘读的很好。”她话锋一转,指向喉咙,问:“珺娘摸摸这里,疼吗?”
不提则罢,卫珺刚张口,喉咙果然撕扯着疼。
“今日不读书了。”兰云锦唤枇杷过来,将一小盒梨膏糖分给小娘子吃。
梨膏糖润喉,小娘子们吃了,笑盈盈地问:“不读书,那要做什么?”
兰云锦说了一番鼓励她们的话,要她们别心急,“今日抄书练字,我教你们握笔的姿势,还记着吗?”
小娘子七嘴八舌地说:
“记着记着,婶婶教的,三娘半夜睡觉的时候都记着呢。”
“婶婶,抄哪卷书呀?”
窗外,薛妍双手捧脸,盯着女儿安静地坐在书案前,听着英娘的话,开始抄书。
安排完课业,有各个房里的丫鬟陪着,小娘子饿了渴了,有她们伺候。
兰云锦轻车熟路,慢步走出书斋。
“嫂嫂是来看三娘的?”
薛妍学会卖关子,笑说道:“是,也不是。”
兰云锦笑而不语。
薛妍摆手道:“是官家给长旸赏了一匹千里马,府邸姊妹们和郎君这会儿在马场瞧着,婆母说叫你过去热闹热闹。”
兰云锦直言道:“嫂嫂,我不会骑马。”
“那你更要去瞧瞧了。”薛妍上手去挽兰云锦的胳膊,“骑马可有意思了,咱们府邸的娘子都喜欢打马球。等你有空了,我教你骑马,日后你若想跟长旸随军过日子,也不会不方便了。”
薛妍扯得远,道出北昭女子有跟夫君随军的,但她们原本便有功夫在身。
官家曾加封怀化大将军的娘子姜氏,为诰命夫人。当年姜氏救夫,带领一千兵士杀出敌军的包围圈,勇气不输男子。
因孟氏的壮举,北昭女子的地位节节高升。
将军府的马场辽阔。
兰云锦初次来马场,薛妍站在哪里,她跟在哪里。
女眷是如薛妍所说,她们骑着马,嬉笑追逐。
“弟媳,我带你去马棚,给你挑一匹良马。”薛妍打定主意,要教兰云锦骑马。
兰云锦宁愿在书斋看卫珺练字。
她婉言道:“嫂嫂,我怕高,委实不敢学骑马。”
兰云锦上辈子困在宅院,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于她而言,骑马是遥不可及的。她这把骨头是年轻了,然看着马棚里高大威猛的骏马,兰云锦绝不肯去靠近。
薛妍看弟媳抵触骑马,哄道:“英娘,你白天待在厢房不见光,骑马强体健骨,对你身子好。人嘛,不是生下来就会骑马的,你莫要觉得长旸有多威武,他幼时从马背摔下来,还哭鼻子呢。”
卫霄得了千里马,别的郎君眼红羡慕,嘟囔着要骑,想试试这千里马的本事。
这千里马桀骜不驯,那些郎君屡次尝试,轻则被马蹄踹,重则被马追着跑。
卫霄笑郎君们蠢笨。
他纵身一跳,那千里马出奇地顺着他,在马场来回奔腾。
少年意气风发,满腔热血。
妻子的身影撞进眼帘。
卫霄勒缰绳。
见长嫂在跟她说什么,她的神态纠结,胆怯地看着马棚。
从小读书的娘子,想来是很怕马匹,刀剑之类的东西。
……
是夜,兰云锦的月事来了。
小厨房煮的有红枣姜茶,周嬷嬷在床榻边候着。
玉蝉给兰云锦换了月事带。
周嬷嬷五味杂陈,估摸着日子,娘子既有月事,那便是没有身孕。
“娘子,今夜郎君去书房歇着。”周嬷嬷细声说,“老奴在房内守夜,娘子若疼得厉害,我再打发丫鬟去小厨房熬药。”
兰云锦虚弱地回道:“嬷嬷替我向郎君赔个不是。”
周嬷嬷笑道:“娘子只管安稳歇息,郎君是看娘子腹痛,怕夜里翻身惊扰你,才去书房的。”
兰云锦脑袋昏沉。
从马场回来,玉蝉惊呼她的裙裳被血浸染,匆忙收拾了半晌。
她不记得上次来月事是何年。
兰云锦闭经的早,她很久没有腹痛腰疼的感觉。
卫霄不在枕边,兰云锦的身体自如,闭眼就睡着了。
琼华院的书房挨着西厢房。
卫霄举着蜡烛,略显鬼祟地坐在案前。
他在翻查母亲给他的庚帖和文书。
河东卫氏与洛阳兰氏的亲事,是祖父问官家求来的。
卫霄不以为意。
当初接过兰氏的庚帖,卫霄瞟了两眼。他看不懂生辰八字,于是接着翻文书。
文邹邹的话语连在一起,他一目十行,记不住具体讲的内容。
唯有印象的是,兰氏的妹妹和她一母同胞。
周嬷嬷说,这对姊妹在洛阳是出了名的,样貌、身量、声音,找不出一丝不同。
卫霄的食指划着文书的一字一句。
云英喜静厌闹,四岁开蒙读书,六岁抚琴弹曲……是洛阳才女。
他的妻子讨厌闹腾。
卫霄摁住文书,低落地想,若是他不识字,也就不知道妻子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