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已经不懂事了,她不能不懂事。
因此,耶娘摸着她的脑袋,欣慰地说,英娘最乖最讨喜了。
兰云英没有对阿娘撒娇的机会。
杨氏揉了揉兰云英的脸,苦笑道:“你阿姐嫁的远,不能回娘家,阿娘这心里是难受。可阿娘也庆幸,至少有你在身边。”
“若你也不在洛阳城了,阿娘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母女俩说了有一炷香的时辰,杨氏的脸色稍有缓和。
外面传来女使的禀报——
“夫人,姑爷过来给你请安,顺道接娘子回府。”
兰云英蹙眉。
裴业不在府邸读书,到兰府做什么呢?
女使引路,带裴业进来。
杨氏不想叫女婿瞧出她的失仪,掩面用帕子擦脸。
兰乐渝乖巧地站在一旁。
五姐姐出嫁的那天,她看过这位姐夫的相貌,照着书上写的一般,有君子之姿。
裴业着玉白圆领长袍,素雅非凡。他的脚步停在屏风那处,说:“承之路过府邸,原意想来拜见岳母岳丈。我见夫人的马车留在府前,便跟着管家阿伯来听澜阁。”
方才他不经意问了女使,这间厢房是云英的。
裴业目不斜视,厢房的摆设散着古色古香的味道,垂在袖间的手合拢。
杨氏笑道:“锦娘今日过来陪我说了说话,你们夫妻倒是有默契。今日不巧,你岳丈去办差事了。”
裴业没有要靠近的意思,仍隔着屏风回话。
夫妻二人在兰府用了午膳,喝下解腻的茶水,乘坐一辆马车回去。
兰云英勉强扯出困意,坐着昏昏欲睡。
裴业双手放于膝盖,正襟危坐。
许是看得出女子并不困,他犹豫片刻,出声问道:“你阿姐,何日归宁?”
兰云英觉得裴业奇怪。
他看她的目光深沉太甚,是以她本能地排斥。
兰云英道:“我不清楚。”
裴业继而说:“下个月月底,官家要办春日宴,请帖发给母亲了,她让我们去赴宴。”
“届时卫将军和你阿姐也在。”裴业目不斜视地看着兰云英,说,“你们是双胞姊妹,现在相隔两地,借此可以团聚。”
兰云英惊奇,眼神微亮,下意识地轻笑。
裴业目光的变化微乎其微。
她和她阿姐,实在相像。若非她们姊妹的脾气相反,裴业只怕自己会将她当作云英。
轻笑的唇角,平常的小动作,分辨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抑或是说,他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云英,才分辨不出。
兰云英问:“那……我们是不是要提前启程去?”
裴业回道:“是。”
兰云英心满意足,想到再过些时日,就能和妹妹团聚,坐着的姿势轻松了许多。
她侧身掀开车帘,蓬松白云和瓦蓝的天融为一体。
兰云锦暗忖,此刻的长安城,妹妹头顶的天色,也是如此吗?
***
春风得意,长安似锦。
今日官家宣卫霄入朝面圣,召兰氏去皇宫觐见贵妃娘娘。
兰贵妃早知晓她四妹嫁到将军府,一直苦于寻不着理由,让四妹进宫见她。
这回卫霄立下战功,一则击退入侵边疆的吐蕃人,二则,即使是回长安成亲,却也一路刀光剑影,把长安至洛阳一带的山野恶匪,剿灭得干干净净。
官家宣他禀告详情,赐他奖赏。
兰贵妃半躺在美人榻上,笑吟吟道:“怎么?你夫君的英雄事迹,你刚听说?”
兰云锦垂首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嫁来长安不到三天,孤陋寡闻。今日有幸见娘娘,方从井口得窥天光。”
难怪她等了一路,都等不到恶匪来夺她性命。
剿灭恶匪,是造福百姓,他们不必担惊受怕地过日子。
但她一日不死,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力,顶好阿姐的身份。
兰贵妃入宫有十余年了,那时兰云英姊妹俩不到五岁。
是以兰贵妃的记忆不算深刻,她依稀记得这对双胞姊妹,姐姐乖顺伶俐,妹妹古灵精怪。
“瞧你说的,在自家姐姐这里,不用这么拘谨。”兰贵妃招手,让侍女换新茶。
“可惜今日见不着五妹,你们俩是头一次分别罢?”兰贵妃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下个月的春日宴,五妹和小公爷会来长安。我们姊妹几个定要唠唠家常,吃上两杯荔枝酒尝鲜。”
兰云锦问道:“官家准许妹妹……和妹夫,到长安吗?”
在北昭,若无官家的旨意或路引,为官者也不得进长安。
兰贵妃说:“官家这两年为国事辛劳,郁郁不乐。皇后娘娘问了太医,若是长此以往,官家的身体恐要积劳成疾。”
“所以这春日宴图的便是热闹喜庆,让官家能放松些,且官家一直想见见你们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