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张氏昂首挺胸地坐着,接过新媳递来的茶盏。
张氏怕在儿媳面前露丑,笑容收敛了些。她小口啜饮,暗道这茶是她喝过最有味道的。
旋即,兰云锦继续给公公敬茶。
卫毅对儿媳说不上亲切。
武将固然不如文官有地位,今晨兰氏推迟敬茶的时辰,卫毅当是她身子不适。
现在看她的脸色,不像是身子不适。
是以,卫毅的神态远不如张氏和善。
兰云锦递茶时,见公公的表情隐有失望的意思,她温言道:“今日儿媳耽误吉时,是对婆母和公公的不敬,儿媳愿意跪祠堂一日,以表歉意。”
张氏听了险些被茶水呛着,急忙说道:“英娘,这不是你的错,用不着跪祠堂。”
卫霄长身鹤立,站在兰云锦身侧。
他没想到兰氏固执到了愚笨的地步,竟自己领罚要跪祠堂。
在将军府,若不激怒祖父祖母,是不可能挨罚的。
他幼时调皮捣蛋,祖父笑眯眯地按着他的手背,轻打两下,要他安分老实点。
哪怕是跟左都督魏含之子,魏三郎,私下约架比武,打得破了相。
祖父就劈头盖脸地骂两天,禁足一个月而已。
跪祠堂?
他还没跪过祠堂,兰氏也不能跪。
卫霄上前两步,说道:“阿耶、母亲,今日全怪我。”
张氏弯眉看卫霄,十分欣慰。
不愧是她淳淳教导的儿子,知道护着英娘。
卫毅出声道:“今日事出有因,没有谁对谁错。往后给你祖父祖母敬茶,莫要失礼。”
兰云锦福身应道:“儿媳谨记公公的教诲。”
言毕,她又朝着卫二爷这些长辈行礼,“英娘今日耽误了叔公叔婆用膳,在这里赔个不是。”
新妇若出水芙蓉,说话婉转动听。她恪守规矩,如此几番道歉,怎么看都不是刻意迟到的。
他们本来就没想当回事,更不想第一天给兰氏下马威。
卫五爷的夫人陶氏看兰云锦有眼缘,笑道:“英娘,你可不要把这小事挂在心上,你嫁到将军府,便是我们卫氏的媳妇了,一家人计较什么小节。”
张氏起来向兰云锦介绍将军府的老爷夫人们,卫毅底下有六个弟弟,其中要属卫二爷和卫五爷的脾气小,不暴躁。
别的老爷面相很容易瞧出不好相处,但正努力绽放笑脸。
其他围坐在罗汉桌的女眷和郎君,是卫霄的嫂嫂和侄子侄女,堂弟堂妹。
卫霄有两个嫡亲兄长,他们乃驻守边疆的大将。
兰云锦被女眷邀请落座。
卫霄的长嫂薛妍抓了一把边果,放在兰云锦的掌心,道:“弟媳,你终于敬完茶了,吃吧。我们一会儿去祖母的堂里用午膳,她估计要留你说上半天的话呢。”
周围女眷齐齐的凝眸,眼神落在兰云锦的发髻,双眉,鼻子,嘴巴……
兰云锦经历过几十年这种场合,小辈们胆怯,同辈者新奇。
但现在她不是她们的祖母,也不是她们的老朋友。
兰云锦握着边果,听薛妍的口音有点熟悉,问道:“嫂嫂是哪里人?”
薛妍吐掉边果壳子,两颗兔牙白净,腼腆道:“我娘家在开封,离弟媳的娘家不老远。”
兰云锦莞尔问道:“嫂嫂是哪年嫁来的长安?”
这一问难倒了薛妍,她沉吟着,说:“我识字少,不会看黄历。我两年怀大郎,两年怀二郎,四年怀三娘。弟媳,你算算,是多少年了?”
兰云锦回道:“依嫂嫂说的年数,有八年了。”
“有八年了呀?”薛妍吃惊地张嘴,嘟囔着说:“八年只生了三个孩子,唉。”
兰云锦抿唇笑道:“嫂嫂喜欢小孩子?”
薛妍支支吾吾,害羞地凑近兰云锦,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兰云锦若有所思。
“弟媳,你几时归宁?”薛妍问,“长旸过了四月回军营,你回洛阳起码要半个月,这一来一回的,不够用啊。”
兰云锦点头,说道:“嫂嫂说得是,若耽搁夫君回军营,不妥。”
薛妍宽慰道:“不打紧,让长旸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抄近路回洛阳。”
兰云锦遥遥看向窗外。
她来长安两日了,阿姐嫁进国公府也半个月有余了。
如玉蝉所说,不知阿姐在国公府过得如何。
待她归宁,想必阿姐定来看她。
裴业此人心思深沉,兰云锦很是矛盾。他爱的人是阿姐,若阿姐与他渐渐情投意合,让他发现她们交换身份的事也无不可。
然欺瞒了两家有权有势的父母,后果又不堪设想。
兰云锦思量着,一切等见了阿姐,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