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里似乎没有他说话的份。这个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大官,轻描淡写就把这事定下来了。
才跟了两天,邝韫就发现,谢昭野和江烬梧何止是两个极端?
就比如现在,谢昭野提审了于参。
朝廷没来人时,于参明里暗里对金州驻军多有勒令,减少了不少伤亡,邝韫也以为,他应该算得上是个好官。
直到那天江烬梧揭破了于参的假面,还拿着让人暗中调查的成果给与他解释了一番。原来金州那些被贪污的钱粮根本就是也有于参的一份!只不过他一直躲在后面,又有吴青刚这个上官在前面集火,他就是只拿些甜头,也足够填满他家后院的库房了!
高立身和吴青刚前后脚,一个被乱刀砍死,一个被江烬梧赐死,加上金州乱子不断,原本于参没准还真能在其中隐身,只是他身后之人不知为何,突然很急,急切地要针对江烬梧,这才让江烬梧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
邝韫幼年失怙,母亲也没几年就病故了,带着妹妹流浪了好几年才被青县的一户农户收留。他虽然聪慧,母亲在时也得以读过几本书,但到底见识不多,对于官场上这些复杂的沉沉浮浮也只有一点片面的认知,听江烬梧摊开来和他讲这些,只觉得瞠目结舌。
他当然唾弃于参,但不代表他能面不改色看着于参被用刑到血淋淋的模样。
泛着铁锈的血腥味直往他鼻子里冲,刺激得他直想吐!
“呕!”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了,连忙捂住口腔冲出去。
跑出去前还听到谢昭野在那笑着跟人闲聊似地轻叹:“于将军不愧是武将,身体就是比一般人能扛。”
邝韫最终没再拿出重新回去的勇气,只能在外边等他。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谢昭野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他浑身上下都很干净。
当然,因为他一直就坐在那里喝茶,用刑都是别人来。
邝韫心想:他竟然还能喝得下去茶?不嫌恶心的吗?
他在里头站着的时候,那血腥味浓到他连呼吸都觉得想吐。
他将一张溅了血的纸递给身后的人,“上面圈出来的两个地方,抄了。”
“是!”
邝韫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之前就跟着江烬梧身边,叫坤巽。他对朝廷的官职不太清楚,但也觉得奇怪,这个姓谢的官儿是有多大啊?连太子身边的人都对他言听计从!
回过神,才发现谢昭野正似笑非笑觑着他。
邝韫赶紧收了收脸上的神情。
“害怕了?”
邝韫没法答,他是有点怵。
谢昭野勾唇嗤了声,“没用。”
他迈着步子往外走。邝韫赶紧追上去问,“你让他招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之前太子也让人审过于参,但他竟然是个硬骨头,咬着牙就是不肯招什么。
谢昭野:“任何人,都有所求,有所求,就有软肋。”
邝韫听明白了,迫不及待追问:“他的软肋是什么?”
“金州封城前,于府有一房妾室带着一双刚满三岁的的儿女回娘家省亲。”
邝韫愣了愣,“你用这个威胁的他?”
谢昭野停下步子,打量他两眼,呵了声,邝韫听出了其中的不屑,“你说威胁,也没错。”
“就这样他就说了?他把自己的爱妾和儿女送走,肯定保护好了,那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你不会……”
“嗯,我让人抓回来了。”谢昭野提醒他,“就在他隔壁牢房,怎么,想去慰问一下?”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
谢昭野道,“要诱他招供,当然是答应他放他的儿女一条生路,但是,谋逆大罪,你说,这是我想放就能放的吗?”
归根结底,一个字:杀。
邝韫有点结巴,“你,你骗他?”
“是,又怎么样?”
邝韫大脑一片混乱。
谢昭野好笑地瞥他一眼,“怎么,你以为于参不知道吗?”
他不急不缓说,“他不知道自己犯的什么罪吗?只不过人已经在我手里,他也只能拿自己知道的东西来赌一把,赌我不骗他。只不过,这一把,他赌输了而已。”
原本就是九分输一分胜的赌局。
这种手段对邝韫来说冲击还是有点大。
出了大牢,天色已晚,两人分道扬镳。
谢昭野又去药房蹲点。涂鄢和太医们在翻阅各种药典,他就坐一边写今日的信。
谢昭野每晚会写一封信。一半写他今日在金州做了什么,一半写些别的逗他欢心。
虽没有回信,但在他的威胁下,涂鄢每次都会不情不愿告诉他,江烬梧把信看了。
把今日份的信收好交给涂鄢,他照例要问:“他今日如何?”
涂鄢也照例不待见他,但也答了,“高热退下一些来了,中午吃了东西,没吐出来,新换的药方应该有些效果,还在观察中。”
谢昭野的耐心本就在一点点消耗,眉心蹙起刚要说话,外头就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药仆气喘吁吁:“涂大夫!你快去看看!殿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