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城门上挂着的,是,是……”
江烬梧抬眸望去,被如血的晚霞染成暗红色的城垛上挂着一具尸体,随着风摇晃,血腥味混着腐臭直往人鼻子里钻。
死尸已经干枯,但仍能依稀辨出,这是金州知州,高立身。
这群暴民的嚣张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开始警惕起来。
“殿下,让末将先去一探吧!”
江烬梧抬抬手,摇头,“无妨。去叩城门。”
另一边,城内,衣衫褴褛的小童飞快地跑进金州府衙,找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拉住他的衣角,大声:“阿韫哥哥!城门口!城门口来了好多人!好像是朝廷的人来了!”
阿韫猛地扭头,脸上先是紧张,然后被狠决替代,恶狠狠说,“朝廷还敢派人来?”
他蹲下身,握住躺在草席上的老人的手轻声,“刘叔,我去去就回。潇潇,你帮哥哥照顾好其他人。”
潇潇是个看起来才八九岁大的小丫头,闻言认真点头,“嗯!哥哥放心!”
没一会儿,阿韫出现在了城墙上,一只脚踩在城垛上,手里捏着一把剑,朝着下面喊:“你们是朝廷来的?说吧!你又是朝廷哪个狗官?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根本没把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的命当命!”
江烬梧才发现这少年年纪不大的模样,但瞧着其他人点一副以他为主的样子,难不成,就是这个少年发起的暴动?
阿韫手里拎着的剑指向挂在城墙上的尸体:“看到没有,这个该死的狗官就是老子亲手杀的!”
江烬梧眯了眯眸子,看了看少年脸上愤恨的神色,以及高立身那具连官服都被刮烂到凌乱的尸体,其实,心下已经了然了。
他高声:“你恐怕不知,金州鼠疫之事七日前才传到上京,朝廷甫一知道,便开始调钱调粮,现在,我身后就有足够让全城百姓过活的粮食和药材!还带了数十名太医!你现在开城门,你和你要保护的人,都才有活的机会!”
阿韫恨恨瞪着他:“狗官的话谁信?”
他嗓音沙哑,很容易变能听出其中的悲怆:“当初,高立身这个狗官也说会开仓放粮,会分发药材,会让大夫医治我们!结果呢?转头就烧死了那么多人!”
“我带人去粮仓药仓抢东西!才发现,所谓的粮仓,里头放的确实掺着观音土的陈糠!还有药仓,哪来的药材?全是乱草!”
江烬梧也是才知道其中隐情。
恐怕,这才是高立身会想出一个烧活人的狗主意的原因。存粮和救急用的药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贪了个干净,随意充了些不值钱的东西进仓掩人耳目,他如果没办法混过去,等朝廷来人,绝对掩盖不过去!
他看着这少年,抿了抿唇,“我能理解你对朝廷的不信任,这是朝廷之过,无法抹去,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和高立身不一样,我是来救你们的。”
他扬手,身后车马掀开苫布,露出整齐码放的麻袋与青布药箱,“只要你开城门,我保你们,可活,更不会计较什么暴乱!”
阿韫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死死盯着那一车一车的东西,咬着牙,却一直没松口。
江烬梧看得出他的挣扎,又扬声:“你可以有时间考虑,但你身后那些人等得起吗?”
他说,他带人去抢了粮仓和药仓,就说明,他们的的确确缺粮又缺药,也不知是怎么坚持下这些天的。
江烬梧垂眸,片刻后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书册:“这是宫中太医署收录的《瘟症疏议》,里面记载了百年前成帝时期大魏各地爆发鼠疫时用过的各种药方,这几天虽然路途匆忙,但我带来的太医沿途一直没有停下研究。”
“小公子,信或不信,你身后的人,活或不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阿韫握着剑柄的手止不住有些轻颤,他咬牙切齿瞪着江烬梧,嘴里念着:“你们这些,这些狗官……”
就在这时,阿韫耳边响起小丫头的声音:“……太子?”
阿韫一愣,扭头果然看见是潇潇,“潇潇?你怎么跑来这里了?不是让你在府衙照顾其他人吗?你知不知道这里很——”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说他是谁?”
“哥哥!你不记得吗?我跟你说过啊,娘亲带我逃难的时候遇到坏人,就是他救的我们!还派人护送我和娘亲的棺木回的金州!他是太子!我记得!”
阿韫怔了怔,太子?
潇潇还说:“哥哥,你让他进来吧!他是好人,他真的是好人!”
“别说了,你知道什么?乖一点!”他这样说着,身上的攻击性却明显减弱了很多,他看着城门口,高扬着嗓子,问:“你是太子?你是不是太子?!”
江烬梧虽意外,但没错过他态度的迅速转变,当即点头,“是!你若不信,可以让金州副指挥使于参来认人,他回京述职时曾见过孤!”
……
“好!你和东西可以进!但那些兵!不能进!”
跟随江烬梧来的副将一听,连忙上前,说话时也死死攥住缰绳,“不行!殿下!绝对不能答应!这群暴民连当地知州都敢杀,您绝不能就这样进去!末将必须时刻守卫您!”
江烬梧却抬了抬头,和少年那双倔强的眼睛隔空对上。
他忽微微笑了一下,“不必担心。他们只是要一条活路而已,不会伤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