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围剿?”江琳眸色微冷,抬头看着他,“你们可听说了,宋玉一死,官府动静如何?”
空气瞬间凝滞住了片刻,确实,宋玉死后,也未曾听说任何风声。
正当几人话音未落,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一个身形圆润的中年汉子迈步走了进来。
但见此人面白细须,丹凤眼,柳叶眉,身量不高,腰腹却极是丰盈,穿了一件湖绸宝蓝的对襟长衫,领口敞开,露出一截雪白的胸膛,袖子高高挽起,头上濮头系得歪斜,活脱脱一个土员外的模样。
他刚一进门,便满面堆笑,竟是直奔江琳而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江琳,连声道:“贤侄啊!贤侄!”
江琳愣了一下,尚未开口,便听得那人继续说“这番是我的罪过,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宋玉那狗贼,着实不当人子,竟敢欺我江兄弟的遗孤!你若不是命大,怕是早就折在广饶了!好个狗贼,活该死得凄惨!”
江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眼前这肥白的汉子,心中疑惑至极,不知这人究竟是谁。
然而,站在屋外的范丞才与李兴,却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到了门外,像是早知此事一般。
那汉子见江琳面露难色,便轻叹一声,神情间颇有几分感慨,语气温和地道:“你大概不认得我了……当年你父江添,闯荡江湖,乃是我王二的盟兄!当年他与我并肩作战,纵横四方,乃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他说到这里,眼神中透出一丝怀念,叹息道:“江兄弟天生是条好汉,却因盗宝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被朝廷擒拿后受尽大刑,还被枭首示众,这等死法,委实不该。”
说着,他摇了摇头,语气低沉,带着几分悲愤,“本来,我原打算劫狱救他,可惜时机不对,狱卒看守森严,实在无从下手……只好在他被行刑之后,派人劫了他的首级,将他好生安葬,也算是留个全尸,免得他魂魄无依。”
此言一出,江琳猛地一震,紧紧攥住拳头,声音沙哑:“你是说……你取了我爹的首级?”
王二点头,沉声道:“正是!宋玉那狗贼一直诓骗于你,说什么他的首级在广饶,可是连个鬼影都无!如今遗骸已经收敛到了马踏湖西岸,待到明日便领去祭拜!”
江琳瞪大了双眼,胸口起伏不定,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林巧娘却目光微沉,她看向王二,眼神锐利。
王二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忽而微微一笑,指了指屋外,道:“你大概是觉得我王二不过是随口胡言罢?不妨看看外头的人。”
林巧娘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屋外站着一个人——竟是金玉!
她心中一震,瞳孔紧缩,随即将目光移回王二身上,心中已然猜出了几分。
王二微微一笑,道:“林娘子,你心里或许已有几分明白了。不错,金玉与她父亲金全保,皆是马踏湖的人。金全保在江湖上辈分极大,虚领了寨主之位,而这次范丞才来来回回接送的小船,也正是水寨里的船。”
他说得坦然,没有丝毫隐瞒,似乎并不怕他们知晓。
“为何要如此?”林巧娘冷声问道。
王二微微一笑,悠然道:“这天下有几分乱,便有几分机会。广饶县已无宋玉,你们几位皆是能人,往后是做个生意人,还是行走江湖,总得有个归处。”
“你们的来历,我已知晓,也知你们心中的疑虑。但江湖不是朝廷,朝廷要你们奉命而行,而江湖呢……只问个义字。”
他看着江琳,眼中带着几分真挚,“我待江添如兄长,如今他去了,我能做的,也不过是照拂他唯一的血脉。江贤侄,你大可不必拘谨,在这马踏湖上,便当是自家兄弟,没人会害你。”
这番话说得情深义重,江琳虽仍有疑虑,可心中到底已动摇了几分。
王二却不等江琳推辞,再次开口。“贤侄你且放心,有我王二在一日,便不会让江兄弟的血脉受辱。此番过后,你便随我去祭拜令尊,让他在九泉之下,也知晓你如今仍活得好好的。”
江琳双拳紧握,胸中翻涌不定,最终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湖上,终究是兄弟们的天下。且放宽心,好生住下,待祭过令尊,再作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