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元惊时轻声重复，视线停留在那单薄冷秀的侧影上，缓缓道，“——当年他说什么了，随便两句话，是不会让你大动干戈的。”
元惊时在问曹兴威胁白莫恩的事。
“这话说的好像我多善良隐忍似的，”白莫恩短暂地笑了声，转过滑轮椅面向元惊时，“监察官，你知道人类有个词叫反社会人格吗？我不仅喜欢随便大动干戈，还喜欢加倍奉还报复。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吧？”
“……”
白莫恩言辞强硬，元惊时却注意到那双浅瞳中一闪而过的奇怪神色，他一步步走近，双手撑在倾斜的调音台边，动作温和，却是不容置疑地将白莫恩困在怀中。
白莫恩毫不躲闪，抬头看向元惊时，眼珠一动不动，气场不肯相让，如同风雪中孑然挺立的雪狼。
“你？反社会人格？”元惊时微微俯身，近距离凝着那双漂亮而冷冽的眼睛，声音轻而笃定，“反社会人格不会管地铁站那些玩家的死活，更不会用唯一的天赋者求助机会解决15个刺头，给其他人指明生路。”
白莫恩沉声道：“我早知道入门任务的文字游戏，那几个蠢货太碍事又……”
“反社会人格不会让唐天盛先去点亮旗帜，不会为保护吴语差点儿没命……更不会在我死后，特意冒着风暴去楼下查看那具消失的尸体。”
“……”白莫恩稳坐在座椅中，脊背却有些僵直。
“我见过的玩家数不胜数，为了生存劝服自己欺诈、利用、操纵、压榨他者，内心的底线一再崩解、退缩甚至泯灭。正是因为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所以我才知道——”
元惊时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抵上白莫恩的心脏，感受着那炽热的跳动，加重语气平稳道：“你这里的原则始终不曾退让。”
【觉醒值+2%，当前觉醒值41%】
广播室内落针可闻，两人清晰地听见彼此呼吸交错。
调音台呼吸着幽绿的LED灯光，空调风搅动悬垂线缆窸窣作响。
元惊时明显感受到指腹下逐渐失控的跳动，而几乎是同时，白莫恩猛地发力将元惊时一推，转动滑轮椅重新面向调音台。
“关于我母亲。”
元惊时一时未回过神：“嗯？”
白莫恩表情隐在阴影中，平静道：“曹兴那个蠢货，说的话有关我母亲。”
元惊时瞳孔紧压，沉默须臾道：“令堂她……”
“死了。”白莫恩言简意赅，也没有继续深入的意愿，左手指勾起监听耳机，按下闪银的ON AIR键。
元惊时正要说些什么，白莫恩却忽地抬手示意噤声：“嘘——”
他逆着窗外天光回过头，唇角拉开的弧度堪称完美：“现在是广播时间了。”
元惊时心下登时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他能看出那精致笑靥的勉强与空洞，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放轻步调上前，静立于白莫恩身侧。
暖风拂过树梢，蝉鸣窸窣合唱，盛阳下的游乐场热闹非凡。
火系区。
“曹兴，你不是去卖热狗了吗？怎么现在回来了？”“诶，店里分给你的热狗推车呢？”“曹哥，你手怎么了？”……
曹兴匆匆忙忙跑回店铺摊位，不耐烦地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别、别废话，去找庄哥叫个治愈系异能的人过来……”
“好、好……”
毫无预兆地，一阵电流啸叫盖过鼎沸人声，广播再次开启，却传出一道如冰泉漱玉般清晰动听的男声：
“曹兴同学。”
曹兴闻声差点没喘上气，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开头，噩梦般的声音跨越时空，再次萦绕耳际——
“你表白台词中所呈现的认知半径，比质子直径还令我感动，我不反感喜欢我的人，但很遗憾你不在那个名单里。”
“脸色怎么僵了？放心，你也是有优点的，大家都知道聚立集团太子爷活得潇洒，毕竟你的大脑也没什么思考负担。”
“对了，麻烦控制一下支棱起的那点冲动，你总想冲锋陷阵，可惜武器是玩具型号的。”
……
“噗嗤——谁是曹兴？”“是他，那个热狗男？”“让他平时看不起人，活该有今天，啧啧。”……
四面八方投来目光浮动着鲜明的嘲讽，曹兴气得止不住颤抖，眼底迸发出凶恶的恨意：“白、莫、恩。”
广播小插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沉重的任务场景中里激起层层涟漪，难熬的时间都仿佛被摁下了加速键。
然而一过21点，暂得喘息的间隙再次被黑夜吞噬，玩家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如山倾倒，小小的胸牌仿佛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看好了，”喀嚓一声，刘逸迅速装弹上膛，小臂肌肉线条锐利清晰，严肃地看向靳观，“确定明白了吗？不行的话，我再演示一次。”
“不用。”靳观握着真枪实弹，难掩兴奋，拍着胸脯，“我能行，公司团建经常组真人CS局，诶——”
“我x！”靳观一个手滑，上了膛的手枪在空中舞出一道骇人黑弧，枪口可能落向每一个人。
普及了军械相关知识的022默默拉着007退到派出所角落。
手枪即将落地的千分之一秒内，元惊时箭步上前，眼疾手快精准握住枪柄，利落退膛。
动作落后半拍的刘逸猛地急刹，靳观“呼”地松了一口气，讪讪接回手枪：“意外、纯意外……”
“老大，还有10分钟丧尸园开放。”007谨记靳观枪械培训前元惊时的嘱咐，贴心地提醒时间。
元惊时再次确认后腰枪弹以及别在衣领的墨镜和荧光发夹，抬眼扫过三人：“走了。”
夜色沉沉，月光从树叶缝隙中漏下，在地面斑驳成碎银。
四人并行的身影嵌入黑夜，白体恤伴着夜风轻晃，腰间银蟒蛰伏的枪柄若隐若现，前方不远处的高塔闪烁着诡谲绿光。
今夜注定是绝大多数玩家的不眠之夜，而明日，幸存者将直面噩梦谢幕前的最后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