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敬业。”穆朗说,“我可以一心多用,你如果想说话就说吧。”
洛庾霆笑道:“我以为你很烦听人说话。”
“嗯,是挺烦的。”
“那你这是同情我吗?”
穆朗点点头:“算是吧,而且钟姐也建议我展开社交,不能总是一个人闷着。”
“钟姐说的没毛病。”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我刚才为什么不用电脑查昨晚的赛事结果呢?”穆朗插上硬盘,打开文件夹开始审核。
穆朗说过,他审核的都是短视频,因此每过数十秒,他就会点一下键盘。洛庾霆很自觉地不去看他的电脑屏幕——之前他说过,审核内容是保密的。
而且他也不敢看。
小小的一片空间被帘子围起来,昏暗狭窄,只有洛庾霆和穆朗两个人在这里,洛庾霆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穆朗脸上,棱角分明的脸庞更显精致,洛庾霆看的出了神,一时间连话也不想说,晕乎乎的听着病房里的咳嗽声和其他杂音,竟然慢慢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夜晚。他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已经没有了穆朗的身影。
护工的工作很细致到位,他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护工把自己翻来翻去擦拭身体。反正是个陌生人,他也就没有面对穆朗时那么羞耻了。
看着自己打上石膏的腿,他不由得又在心里大骂威猜和老板。
隔壁床的人说:“你弟弟人真不错。”
“嗯?”洛庾霆看了看,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又道:“我弟弟?”
“对啊,就是白天陪护你那个小伙子,他不是你弟弟吗?看着像个高材生嘞,一直摆弄电脑。”
洛庾霆笑笑,如果大爷知道那电脑上放的是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
“不,他是我朋友。”
“我看他那么细心,以为你们一家人呢。”
洛庾霆不禁内心感慨,在这个待了六年的朱江,老板不像老板,同事不像同事,交到的所谓一些朋友也是借钱时亲如兄弟,一说还钱就安静如同死人。
护工也说:“是啊,那孩子人挺好,我来的时候他还给你掖被子呢,男人能做到这么小的事真是心细。”
“哎,小伙子,你朋友做什么工作的?有女朋友吗?”
“呃……”洛庾霆忍住了到嘴边的脏话,这人是他先盯上的,谁也别想抢。
他清了清嗓子:“嗐,他是…”他顿了一下,说:“他整天忙的没影,没时间谈女朋友。”
“确实。”穆朗的声音响起。他仍穿着白天时穿的衣服,外边套了那件缩水到紧身的牛仔外套,手里拎着很多袋子。
一头卷毛依旧惹眼。
此时此刻的穆朗像刚从班级得了大红花回家的孩子,整个病房的家长们都用赞许的眼光迎接他。穆朗很不自在,走过来把东西放到了他床边。
“你刚醒?”
“嗯。”洛庾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这模样像刚生产完坐月子。
穆朗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给他看:“我去你拳馆拿了你的手机和充电器,但是拳馆更衣室也只有一套你的衣服,我按照你尺码买了几件居家服。”他顺手把手机充上电,放到了桌上,又说:
“话说你们老板都不问问我是谁,就让我打开你的柜子了,你们的安保措施很令人担忧啊。”
洛庾霆笑笑:“我老板才不管呢,只要你不打他,他都不会记住有你这么个人出现过。”
“这里是一些水果,吃橙子和猕猴桃补充维C,葡萄糖分高,你住院期间可以多吃一些,香蕉……比较好吃。”
“我还买了个榨汁机,因为苹果不太方便你拿着啃,打成汁喝吧。”
“毛巾、牙刷、卫生纸……”
洛庾霆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他尴尬地眨眼睛,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就这么哭了多丢人啊。
穆朗不出意料地又收获了一片赞扬,隔壁床的大爷急着要把女儿介绍给他。
“你也太破费了。”洛庾霆说。
“出院之后记得给我打钱。”
此话一出,大爷不问他是不是单身了,护工也不夸他体贴了,只有洛庾霆哈哈笑起来。
这才对。
这才是会当着他一个严格控制体重的散打手的面大快朵颐的人,这才是会把他赶去和打牌大爷们待在一起的人。又拽又一本正经,把洛庾霆吃的死死的。
那副眼角眉梢都写着无情的模样,就像只高傲的猫。在几分钟内就给病房里的人展示他的极大反差,仿佛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想,根本没有丝毫维持好孩子人设的信念。
穆朗没多留,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洛庾霆还傻笑——这性格好,不怕被别人惦记。他问护工:“姐,我刚换了手机,还没来得及存我朋友的手机号,他白天给你打电话了吧,你帮我存一下呗。”
护工拿起手机,用洛庾霆的人脸识别解锁后,感叹道:“看出来是新换的手机了,这通讯录真干净啊,就仨联系人。”
房东、钟医生、拳馆老板,这就是他在朱江最熟悉的三个人。
护工把自己和穆朗的手机号都存好,然后把手机放到了他的枕头底下。洛庾霆侧头去看桌子上堆得满满的袋子,终于觉得自己是作为人一样活在朱江了。终于有人做了他一直渴望有人对自己做的事,让那些早就划进“概率为零”的角落的想法慢慢浮现。
这一刻,就像是理想与现实重合了。尽管只是琐碎小事,对他而言却那么难得,哪怕这是逢场作戏,他也认了。
如果没有穆朗,他现在连照顾自己的护工大姐都找不到。
穆朗看起来毒舌又社恐,但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看到他出糗会被逗笑,看到他躺在病床上会同情,会跑去拳馆拿他的生活用品,会不嫌弃地叫他别多想……
洛庾霆想,对这样的人提升好感度也很正常吧?对吧?反正他是真的更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