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琤抬手按了按怀里藏着的银钱,跨步走进庭竹坊。
店内两个伙计正招待其他客人,柜台后有个穿戴更讲究些的中年男子在拿着笔拨弄算盘,应当就是这间店的掌柜。他注意到有人进来,两个伙计又各自忙着,便放下笔亲自迎过来,微胖的身躯和圆滚带笑的脸自然地显露出一股子和蔼可亲。
“壮士要点什么?喜欢什么样式的?”
即便娄琤穿的是粗布短衫,掌柜的态度亦无可挑剔,“可有看上的?”
娄琤并不左顾右盼,选中后坚定地指向那件雪青水纹的长衫,“要这件。”
“壮士眼光好。”掌柜的撩起衣角拿近了指给娄琤看,刚要开口介绍,一扫眼前人的气质身形和自己准备的介绍词对不上号,顿了顿先问道:“客人是自己穿还是......”
“买回去,家里人穿。”说话时,娄琤神情忽而显得放松温和。
“那就对咯,客人家中定是还有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在。我这儿的衣服,最是得书生、公子的喜欢,文雅出挑又不过于扎眼,实在是难得的良品。”掌柜的边说边拿手往外一指,“那斐然书院里头的好些学生都是在我这买的,我店里的料子......”
掌柜的夸起自家来滔滔不绝,不愧是能把生意做红火的人。娄琤默然听了半晌,实在是无计可施地打断他,直接问:“我买这件,多少钱?”
圆脸掌柜笑眯眯道:“这雪青水纹衫是好缎子做的,量体裁衣也花费不少功夫,一件一贯钱。”
娄琤垂头思索,掌柜见他不说话,正要打个圆场让他再选选别的款,他兀地又抬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张完好的皮毛,反道:“掌柜的,收兔子皮吗?”
“啊?”圆脸掌柜呆怔片刻,蓦然爽朗大笑起来,手掌抚过微微凸起的肚皮,“想不到小兄弟是位敞亮人。也好,今日就当有缘,我可以收,不过得先验验。”
“应该的。”娄琤将皮毛放到台面上,掌柜的跟过去仔细翻看起来,途中两人你问我答的,称呼上倒是亲近不少。
末了,掌柜点头道:“娄兄弟这两张皮毛属实完整,保存得亦不错,那我就收了。共三百五十文如何?”
“多谢吴掌柜,我再选些别的,一同算价。”娄琤的目光掠过柜台上一排精致温润的玉佩——这些挂坠便实打实的是为富家公子准备的了,他哪怕再想为訾骄买上一块,此刻也是囊中羞涩。
他挪开视线,在店内另挑了两套普通衣袍鞋子、两根发带、一罐梳头用的木樨油,加上雪青水纹衫,再刨去抵消的三百五十文,付完钱后他浑身上下便只剩三十文。
打包衣服时,吴掌柜好意问道:“娄兄弟家中人身量尺寸多少?若差得多,便直接在店里改改。”
娄琤不清楚訾骄的尺寸,便用两手大致比划出粗细轮廓,比划至腰身时,他盯着两只手掌间围出的与自己相比更显瘦弱精致的圆圈,莫名其妙地脸热起来,赶紧将手垂下。
吴掌柜不曾注意他的脸色,瞄过尺寸后颔首,“那没问题,衣服稍大了点,腰带绕得紧些就行,不碍事。”说着递给他打包好的东西。
和吴掌柜道过别,娄琤将整个大包袱背到身上,拐去猪肉铺买了一挂猪肉把身上的钱全然花光,而后匆匆返程。
稀薄的余晖逐渐隐入群山,訾骄端出油灯和矮凳放至院门口坐下,娄二趴伏在他脚边懒散地摇尾巴。他投目向远处,面上是种难言的沉静,瞳眸内的光亮伴着余晖一点一点散去。
匆忙的脚步声逐渐自远处靠近,高大宽阔的身影愈发清晰,訾骄站起身来,双手背在后头踮脚眺望。
娄琤远远地捕捉到家门口一滴烛火摇晃,胸膛内便禁不住的有些躁动,待走近了发现当真是訾骄在等他,热气猛然烘托着心跳声涌到他耳边,他的视野不断缩小,只盛得下对方被微弱烛光勾勒出的一圈暖色身影。
他跑着赶上去,气喘道,“外头风大,快进去罢。”
訾骄瞧着他急切诚挚的神情,抿唇笑了一下,“反正也没其他事做,干脆等你。”
娄琤低头艰难吞咽,维持住平稳的音色,“冷不冷?吃过晚饭了吗?”
两人一同走回院里,门后地上还有几块劈得歪七扭八、斜来倒去的柴火,訾骄放下背在身后两手提着的柴刀,睫毛忽闪地眨一下眼,“无事做的时候想练一下劈柴的,只是练了许久都劈不好。”
他话中还有几分委屈,说完后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嘴,不大服气的样子。
娄琤连连摇头,听着他的话只觉心也是软的,“你的手好看,别做这些。我做就可以了。”
訾骄掀起细密的长睫看他,伸手轻轻拽他的袖子,“琤哥,我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