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敛声屏气,此时怎还敢闻那恶臭之味,他俩可是正儿八经吃过东西的,到时候恶心反胃出来,又是一阵难受。
重百想只要自己把等会儿要来的一群恶鬼困在结界之中,就能将它们用万魂幡收服,只需要放个信号等鬼兵前来接手,功成名就,相得益彰啊。
这恶臭弥漫在冬季的夜晚,熏得慕易眼睛通红,他只能张开嘴浅浅地吐故纳新,并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他担心阿宪时,却撇到他倒是双手捏着拳头,拇指和食指不断地摩挲,看得出他不在意臭味,只在乎是否能够将恶鬼一网打尽。
他说,那鬼越是厉害,便是越臭。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
最厉害的鬼是夷,它们不断地历经生死,好像和修仙一样,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常人是闻不到味道的,只有修炼了心法,掌握凝气到第七八层才能闻到这些东西的味道。
为鬼时,只是有些腐烂的霉臭味。聻的味道是霉臭夹杂鱼腥味,为希是如同狐臭般刺激眼睛和鼻腔,夷就是如同现在慕易现在这边一边呕一边熏得睁不开眼。
慕易如此难受,可阿宪却并未受影响。心中的愧疚更是如同那火焰被泼了油般难受,原以为他获得功德,只是靠自己实力去抓妖魔,什么问题对他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东西。就像上一次一样,像是被白青困斗,实则是在逗白青玩乐罢了。
那山匪上百人,也是在他醉酒后,用一把笨重的刀,将那些人手脚筋挑了,还只是留下一个小小细长的口子。
如今他自己跟着来抓鬼,才知道还得小心翼翼蹲守,忍受这种恶臭。一个一个地攒功德,几万的功德,如果换成鬼,应该要抓几万个鬼才行吧。
不是为了帮他抓山匪,他也不用出门受罪,更不用在雪地里蹲守鬼。按他的性格,要是算命、当道士、看病,何愁挣不到银子,怎会同意答应自己救自己的部下和一些无辜百姓。
重百见他有些动静,却又有些克制,不解。
对了!她习惯了鬼的恶臭,本来她就从小生在地狱,那里的鬼们只有洗去铅华,也就是销了罪孽才能去投胎。
她起剑式在空中一挽,那手指上便出现一粒丹药,“屏息丹。吃了就不需要呼吸,但还活着。”
慕易见状,没有犹豫直接拿起来便咽了下去。
果然,刚咽下去便闻不到那恶臭。
仿佛自己的呼吸也渐缓,他有些不可置信,用手探了探自己的鼻息,已经没有了。脉搏、心跳也都消失了。
可是自己却没有丝毫的不适。
怪不得他少问诊,他们楼中楼也不收外来弟子。
炼丹的弟子也就如子恒所言,不过宣和与几位品行刚正不阿的才会。若是这些东西流入凡人世界,还不知道要增加多少犯罪。
他在那么穷困的情况下,也未曾售卖这些东西,此时他对阿宪的情愫如同春草般疯长,仿佛参与到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也没有以往在官场、战场的痛苦。那种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各自为政为敌,却未曾考虑整个国家和百姓的处境,让他无法得到纾解,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重百那双等待猎物上钩的眼睛,含着胜意。
那气味包裹着这一片土地,气息对于重百的冲击是强烈的,来的大多是聻希夷这三类的恶鬼,聻值一千五百个鬼头,希价三千,而夷则是伍仟。
就这就算是随便来几个,她今日就发达了。
她听见自己左侧的地方突然一阵马蹄声震动,震动亦如恶臭,既是有马蹄声,警戒着的应该是先锋军。
“不好,是阴兵!”重百压低了声音,她又渴望功德,又怕这群阴兵过多,而自己无法应对。情急之下想要先解决部分阴兵,却不小心踩到了枯树枝。
‘啪’的一声,那烈马也突然停了下来,骑马人勒马而发出阵阵嘶鸣。
那呼啸而来的声音,倒是有点震得慕易受不了,重百只好压低身体,将慕易护着。
慢慢地便能听到那马蹄轻踏,两人不敢出声,透过草丛的缝隙,慕易见到一个幽蓝色的马蹄映入眼帘,抬眼望去高大漂亮的马匹出现在眼前,看上去矫健有力,马鬃飞扬,眼中全是神气,威风凛凛。
而御马之人,不!鬼。
周身铠甲,他倨傲紧握缰绳和长鞭,马鞍上悬挂长剑,不断地审视周围发出的异响。他的五官有些淡化,在幽蓝的光下,看不清容貌。
好似它也对此地察觉到了异样,用脚靠了一下马肚,催促胯下骏马向着他们所待的草丛而来。
他们此时盖着的斗篷,已经积了些雪,月色也被高大的树枝给挡住了不少,怎么想都不会被发现的。
两人此时不敢动弹,就看着那马儿四蹄翻腾地过来。
按理重百是不怕的,可是来的恶鬼,也不过是个希。
一个先锋便是希,后面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
实在是不敢在此时出手,怕自己输得血本无归。
或许是感受到了重百的紧张情绪,正在为自己疗雷劫伤痛的封离,立马将旁边已经入睡的小虎踢醒。
那小虎自然是吃痛,只想逃离封离身边,一个不留神便从重百的怀中窜了出去,跨过那草丛,跑到那阵法中心。
一阵阵的哀嚎着。
也是着低吼哀嚎,才将那恶鬼吓住,看到只是一只幼虎,它才放下戒心来在小虎的身边打转,像是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个地方,竟然能看到一只老虎。
不一会儿剩下的其他鬼也接踵而至。
重百用手捂着嘴,实在是太过惊讶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的阴兵。
部分是骑兵,剩下的三四百个鬼,皆都是手握长枪,虽然它们全身幽蓝,已经不再是普通的鬼,而是超脱的聻。
看服饰,重百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在凡间也算是呆了快七八百年了,这盔甲像是更加久远。
或许是太过久远,它们身上的凶煞之炁,像是迎风而散一般,无相无形,能随风而动,随行而动,重百虽然心里高兴,可看得头皮发麻。
那被夹道踏马而入的,倒是神情威严,能看清他的容貌、发饰,像是两千年前的阴兵。
怪不得这么臭。
遗臭万年,还不去投胎!
重百突然会过神来,她看了看慕易,他倒是好奇自己竟然能在一晚上看到这么多的鬼,丝毫不敢懈怠。
他只是想不通为何在此地会有如此多的兵,他们为何会死在此地。
忘了隐去身上的人气了,刚刚气氛确实有些……忘了也是正常。
老虎的味道比较大,还好小虎开始时调皮了一下,她和慕易都沾染了一些气息,掩盖了一些人气,不然他俩多半要被恶鬼纠缠一会儿了。
那一群阴兵全都围着哀嚎的小虎,重百猜想也只能是好痛好痛的话,但是慕易却听得清楚,“阿娘!救命!救命……”
而后它见如此多的阴兵,倒是有些吓到了,一直炸毛低吼,试图吓退这群阴兵。
这任谁见了不害怕,几百名阴兵都围着它,那手中晃着的兵器一直在挑衅着它,“走开!走开!”
慕易听到小虎的难受,知道它心里又害怕又恐惧。他着急抓着阿宪的手,眼神不断地示意,小虎现在害怕得不行。
‘再等等……’重百也眼神回应他,反抓住他手,示意他不用太着急,并指了指自己的法阵,现在法阵还在不断地收缩,只有等这一群阴兵全部进入法阵,让法阵稳定下来她才敢动手。
慕易以为要去偷袭,加上他知道阿宪根本听不懂妖在说什么,更不知道它在想什么,所以……以为自己明白了,便坚定地向他点头,然后想起身去另一侧偷袭。
在军营里学习最多的无非是排兵布阵,所以他一下子就明白重百的意思。
重百此时有些瞠目结舌,死死拽住他,这时候添什么乱啊?我的阵法才刚将人弄进来,还没上锁,急什么?
两人乱七八糟的示意,乱七八糟的会意,弄得整个草丛的雪哗哗下坠,倒还是吓得旁边正在打趣小虎的阴兵们都咔咔转头看向他俩所待的草丛。
“靠!”重百突然的一声脏话,惊得慕易不敢动弹,都认识这么久,就还没听到他骂过谁,更没这么激动过。
重百一把推开慕易,那疾风而过的一杆银枪整插在方才两人拉扯的地方,慕易坐在雪地上,很难想象自己若是看不见这群阴兵,此时已经被长枪扎穿。
虽然鬼不可怕,但是它们带的那种强烈的阴煞之气,很容易将凡人的三魂七魄给吓散去,吃了离身体的魂魄,那可就正儿八经的消失了,连鬼都做不成。
她就是不想慕易看不到白吃了亏,更不想他有伤害,往日总是跟她作对,让她成为监狱的常客。
你说他非得要来,总不能见死不救。
算了,以后多在他身上要点利息。
重百幸而在它们冲过来之前立马反应过来,抽出自己身上的万魂幡,一个飞身将万魂幡狠狠地插进阵眼的中心,既然还没锁住这么多阴兵,那就加速一下,然后拖住它们等迷魂香发挥更多的作用。
她把万魂幡丢进阵眼中心,然后自己也想着办法进入阵中,尽量让自己成为焦点。
她虽然听不懂妖言妖语,更听不到妖在想什么,但是这鬼语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压力,所以那群阴兵一直谈论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老虎这种小妖。
一个幼崽,没了母亲在这里只能死。
所以这群有爱心的阴兵,想要直接杀了小虎,然后带在身边……
你说她能不急吗?
肯定是心急,她也不可能留下这群阴兵在此地。相信它们有纪律不会任意杀生,但对于她来说这就是属于地府财产,这些鬼应该去接受自己的审判,为自己不去地府投胎而受惩罚。
然后进入轮回,这是……宿命。
重百一把搂起小虎抱在怀中,用手不断地抚摸它,试图将它的情绪安抚下来,徐徐图之这是目的,“它可是山君,尔等不过……孤魂野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那一群的阴兵全部盯着重百,慕易也持刀杀进,他眼见到的以为自己一刀下去便能一刀一个,可是他还未成修炼,对它们的伤害为零,只是身上的阳气、杀气太重,倒是吓得它们有几分忌惮。
见重百是个修道之人,但说话却桀骜不驯,将它们说成是孤魂野鬼,“哼!”
为首的嗤之以鼻,浑厚又带着毁灭的气在重百身旁,那呼啸而过的声音,催得重百睁不开眼。
“竖子难言,速速退去。”
重百紧闭双眼,嫌弃地将脸侧在一旁,“虎为妖中山君,尔等可谓山阿之山鬼。竟不去地府,在此地作恶!”
“列阵,杀之。”
那首领怎会听不懂重百的挑衅,听得懂鬼语,这种人就算是厉害,也抵不住他们这种高阶大鬼的力量。
这话令她胁肩累足,惧不消减。它们的气势此时正是盛头,若是全力以赴,凭自己和慕易二人倒是有些困难,但是大哥说过做生意,风浪越大,鱼就越大!
重百咽了口水,将慕易护在身后,慕易满眼都担心,听她如此叫阵这群阴兵,忍不住拉扯他衣角,“没必要这样剑拔弩张吧,你不是……”
他压低声音,凑在阿宪耳旁,“你的阵什么时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