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四肢沉重，头脑昏沉，满心无处发泄的焦躁，他这辈子还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渴望人的一天，就像是寂寥了很久快要死掉的瘾君子渴望多巴胺，也像是马上就要溺死之人拼命挣扎想要得到哪怕一丝氧气。

无处可逃的饥饿感，锁链一样地缠住他，让人窒息。

“你不会想体会那种感觉，”路淮神色看不出破绽，“以后晚上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分开走，也能引开那些女人的主意。”

这句话乍一听像是冷冰冰的划清界限。

但易南一听就愣住了，他落后几步，又听到大少爷问：“你怕了？”

他摇了摇头，公爵夫人会疯狂地想吃公爵，目前看来这是游戏无可置疑的规则，无法撼动，但是路淮昨天突然滑落的情形他还印象深刻，这人舔干净自己手心时宛若地狱恶魔。

易南抬眼，眼睛里没有丝毫杂质：“那你呢，人太饿的时候根本走不动路，会很虚弱，要是再遇到昨天被人到处追的那种情况，你来不及躲怎么办？”

他关心得很坦然，没有丝毫避讳，好似理当如此，没有任何利益化且虚以为蛇的故作讨好。

犹如温暖的暖流流过心尖，路淮本能地防备了一会，眼神里闪过警惕的光，直到嘴边浮现出一点似是而非的笑：“人做过的最愚蠢的事就是过于相信自己的意志，觉得自己的意志可以突破重围战胜自己的欲望，但聪明的人永远不会这么以为。”

“易南，”他笃定地轻声说，“我会吃了你的。”

他说的吃了你，跟吃了什么小甜点一样，说出来没有丝毫负担，语气都毫无停顿。

易南被他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五官显出一种柔软似水的平和，他快步走上去和他并肩，口吻听上去不以为然：“你有你的理论，我有我的想法，昨晚被戒指栓在一起你都没有动手，我尚且还能相信你的意志力，晚上还是一起走吧，城堡变数太多，万一这次来的不是公爵夫人而是别的什么，会很难应付的。”

路淮以一贯的经验答：“相信别人，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别总是这么悲观，多想想乐观的事，至少今天还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饱饭不是吗？”易南偏头对他笑了笑，“路淮，我可以这么叫吗，少爷什么的我喊不太习惯，回到现实我倒可以这么叫。”

被人直呼其名对路大少爷来说是一个稀有而神奇的体验，毕竟名字从来公开而私密，每叫一次，灵魂就要被戳上一个章。

他觉得陌生而新奇。

“你以为套近乎就能把上个游戏世界的绑架我的那笔账一笔勾销了？”路淮恢复资本主义的冷血。

易南：“......”完全没想到这两者还能有关联。

餐厅内人声嘈杂，灯影交错，好像有人在低低呼叫，杯盘狼藉，餐步被掀翻在地，他心想这群NPC开个趴闹得还挺激烈的。

刚要开口解释，却看到路淮忽然脸色一沉，一掌拍在他肩头，把他一个趔趄推了几步远，差点因为重心不稳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易南神情茫然。

但下一秒——

他看到一头身形雄壮的麋鹿冲了过来，方向正是他和路淮刚刚站在地方！

那头麋鹿长着珊瑚堆般的犄角，四肢强壮，眼睛通红，鼻孔里不停出着粗气，虽然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特征，但易南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头麋鹿身上套着的花边衬衫，那在昨天还好好地套在花花公子乔治勋爵身上。

“轰！！！”墙被撞出了几道裂缝。

那头麋鹿横冲直撞，好似失去了所有理智，渐乎粗暴，在那矫健凶猛的犄角冲击下，它把整个宴会厅弄得犹如惨烈的战场。

大厅的大人们和他们的夫人惊惧交加地退到边缘，唯恐被那锋利如刀刃的犄角插中，低声惋叹：“唉哟，乔治勋爵好好的怎么变成了这样，是中了什么可怕的病毒吗？”

麋鹿扭了扭头，忽然又低头，朝好不容易站稳的易南直直地冲来，势不可挡。

易南当机立断地跳上了餐桌，也没管礼节什么的，顺着长长的餐桌拔腿就开始跑，就算是同一个重量级的，他都不会和人硬碰硬，更别说这种相差巨大的。

化形为麋鹿的乔治勋爵没什么脑子，也没撞那摇摇欲坠的餐桌，就这么踏着地板、沿着餐桌追了起来。

这种追逃的画面，论荒谬程度跟马戏团也差不多了，不少夫人尖叫说：“哦不公爵大人！”

快跑到尽头，易南觉得自己裤脚都沾上了红色浆果液，这时他看到路淮面无表情地搭箭上弓，冰凉的箭头直指那头发狂的麋鹿，他焦急地朝他喊了一声：“这是乔治勋爵，他是人，这不是一场狩猎，别射！”

路淮的箭头未偏一分，嘴角浅浅一勾，虽一言未发，易南却心有灵犀地懂了，他在说：是又怎么样？

真是信了他的邪，易南心很累。

兀然他鼻子抽了抽，闻到了脚边那麋鹿身上的一股强烈气味，不同于普通的花香浆果香，有刺激和迷幻的作用，他猛地吸了一口腿和背就泛上了一阵麻意，然后血液被挤进四肢，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嗓音有点喘：“是衣服，把他身上的衬衫射下来！”

麋鹿气急而撞，他脚下的桌子登时一歪，他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地上，感觉自己的确是缺乏锻炼，他一手搭在桌边，跑的脖子都红了，灵巧地穿过了桌子底下，转眼间到另外一边，慌乱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爬过去的还是滚过去的。

铮然的声音响起，“咻”的一声，路淮射出的那只箭穿透了麋鹿身上的衣服，衬衫雪白的绸布上被划出了一道狭长的豁口，随着剧烈的跑步被甩下来，那麋鹿像是突然被抽了魂，一下子倒了下去。

缓步而来的布兰奇夫人轻轻地扇了她镶满宝石的扇子，不近人情地说：“惊扰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