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心里松了一口气,想着出了一次车祸少爷也终于变得不那么工作狂了,没想到下一秒又听到他家少爷的声音:“做个CT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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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跃下午回去,临走时易南终于有机会把那句含了半天的谢谢说出去了。
他们两个平时上班总是白夜交错,就唯有交接的那两个小时是能坐在一起聊天的,一般是耿跃在前台打游戏,易南包揽了开卡、擦桌、送餐甚至还有收废品等一系列工作,做得安静而认真。
耿跃打完游戏会刷半天的营销号,然后拿最新出炉的矫情小作文过来恶心易南,不把人说昏过去决不罢休。算是相处得友好和谐,还有那么一丝令人眷恋的默契。
听了易南认真而慎重的谢谢,耿跃走路都不自在起来,他满不在乎摆摆手:“我们谁跟谁,你只要继续帮我把消消乐通关就行,走了哈,梅姨说她在路上了。”
易南的各项身体指标都没什么问题,医生扫视了一眼检查单后就拍板说:“再住院观察个两天,没什么其他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说完,医生又拿起了他的CT片,皱着眉头看了很久,把易南看得忐忑不安,正襟危坐的姿态都无法保持,如果那真实到五感清晰的世界是他的幻想,那他的脑子得病变成什么样才能做出那种离奇而混乱的幻想?
蓦地医生眉头一松,笑呵呵:“哎呀不错很完整,也没有出血和断裂,很健康。”
易南:“......”
说看医生神情可以看出病情的人果然都是骗子,他看了一眼那布满阴影的CT片,问:“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相信医生呢,动不动就觉得自己有什么病,这种想法不好,现在医疗科技发达得很,检测没问题就是没问题,”那医生重重地放下手上的东西,言辞令色地说,“现在你们一有个什么不舒服就上网查,网上那些不专业的人写得能信吗?疑神疑鬼的还容易得心病,听话就别多想。”
易南重重地点了下头表示认可:“您说得对,我们应该相信科学。”
幸亏他识时务,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教育多久,拿着CT走出诊室时,他轻呼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又听到走廊拐角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他瞥了一眼,发现又是那群门口见过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现在稍微近了一点,能发现那群人完全不同于常人的魁梧体魄,看来应该是哪家富豪雇的保镖,这阵仗看起来还不比某些明星小,易南对围观有钱人这件事毫无兴趣,提起脚步就拐向了另一边,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纤维素胶片。
他听力极其灵敏,对光线也敏感到可以精确区分上午十点和十二点的阳光,能感知到这一楼人群的微微骚动,也能在胶片上看出光线瞬间的黯淡,应该是那群人挡住了那边的阳光,阴影在脚底摇摆,又带有一点冷意。
冷不防易南心跳漏了一拍,好像空气中有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他,他正要扭头回看,但突然——
“叮!”
他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那种说不上的直觉被骤然打断,如同游离的神魂终于回体,易南记起自己要下楼回到病房里,于是他呼吸放轻,径直走进了电梯。
和电梯口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管家拿着一叠化验单,看着夹着CT片的路淮少爷正在往那边看,神色冷淡。
“少爷,您在看什么。”
路淮皱了皱眉,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但心里却忽然涌上来一股说不出来的烦躁,他收回视线:“没什么。”
易南半躺在病床上,因为模样年轻性格讨喜,隔壁床的老婆婆还送他了一个苹果,他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在手机上看有关连环车祸和大停电的新闻消息,看了半天,发现新闻讲的跟耿跃说的大差不差。
他不由感叹:“真不知道他熬了几个夜,这阅读量......”
手指在屏幕上不停滑动,那各有千秋的新闻标题他都能翻个一整天,sin city里来来回回都是他到处抢劫绑架的消息,所有显示屏都在全天候放他的通缉令,根本没给其他犯罪分子任何机会,他想诟病这个游戏机制很久了,这不是让人一点获取信息的渠道都没有。
瞧瞧这百花齐放的新闻,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啊,游戏什么的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了。
“小南。”一道饱含关切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易南一愣,抬起头来。
梅姨今年四十多了,但身材匀称,着一身素色的衣服,纵然鬓角泛白眼角微皱,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秋天湖泊的宁静感,单看外在绝对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中年妇女竟然经营着中心街偏僻处的一家网吧,而此刻她目光柔软而温和,把易南全身到处都看了一遍,似乎在反复确认他身上的伤好得怎么样,看完之后才完全放心。
易南就要下床,千言万语在嘴边,最后只化成了一句情深义重:“梅姨.......”
梅姨伸手把他按了回去,那双温暖而瘦黄的手拉起被子:“好孩子,伤刚刚好怎么能着凉,饿不饿我给你带了一盒饭,不是外卖自己做的,渴不渴,渴的话我给你倒杯温水。”
易南眼睛泛酸,握住她的手:“梅姨,先坐下,我没事。”
梅姨仓皇起身却被他坚定地抓住,片刻后,她才放下心,缓缓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两只手握住了易南,用一种怅然若失的语气轻声说:“小枫就是这么走的,如果连你也.......那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
易南把她的手拉过来,贴着自己的额头,借此来传递一点稀薄的温度。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他回到了现实。
他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