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玉玦……原来是你啊。”
乌玉玦的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落在角落里的苏听泉身上,见他胸膛尚有起伏这才放下心来,他冷笑一声玩味道:
“乌玉玦?陛下怕是认错人了,臣姓顾,顾璟煜的顾。”
闻得此言,雍德帝面色大变,眼中又浮现出癫狂神色,手指攥紧袖袍:
“你说什么……你究竟是谁!?”
乌玉玦从怀中掏出一枚鱼形青玉佩,玉佩深青,沉如深湖,鱼身弯曲,形如阴鱼。
“宗□□已验明臣的身份。”
皇室子弟各持有阴阳双鱼玉佩,分则为信,合则为证。
端王曾持一枚阳鱼玉佩,后回收于宫中,而另一半阴鱼玉佩自端王谋逆一案后不知所踪,当时有人猜测说是被端王世子拿走,后来遍寻不见便也不了了之,今日此玉佩被乌玉玦拿在手中,那他的身份……
雍德帝眼瞳骤缩,目光不自觉落在乌玉玦脸上,看着他的面容尝试回忆记忆中早已褪色的面庞,两张脸逐渐重叠。
“你是他的……不可能!”
乌玉玦缓缓举起手中玉佩,直视雍德帝慌乱的眼睛,声音低沉,字字如刃:
“臣——端王嫡子顾昭韫,参见陛下。”
雍德帝面色阴沉盯着乌玉玦,不,顾昭韫,眼中怨愤、狠毒、忌讳……种种复杂情绪浓厚纠缠在一处,但他理智尚存,环顾四周后深吸口气青着脸问:
“昭韫,你以宗室之身持兵犯阙,却是为何?可知持械犯阙者,当削爵、除籍、戮其身。”
“皇叔,臣此番来是为讨三桩债。”
乌玉玦不跪不拜,一身银甲挺拔如松,盯着雍德帝的目光沉如深潭。
雍德帝嘴角无意识地抽动,他看着乌玉玦,良久后才发出一声疑惑的哼声:
“哦?”
“十五年前,你为夺兵权,命人假扮山匪劫杀镇远将军;为稳固皇位,诬陷父王谋反;为掌控朝政,污蔑裴相陷害我父亲,此后十数年间,更是派了不知多少杀手残害异己。
你为君不仁,为兄不义,这些罪行,今日需要有个了断。”
殿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有士卒分批进入,并围困住整座废弃冷宫。
雍德帝对乌玉玦的控诉冷笑一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证据呢?”
乌玉玦收起玉佩,抬臂轻轻勾手,便有两个士卒持刀护着李瑾和他搀扶着的一位老人家走入殿内。
走路摇晃间,他两侧袖子轻飘飘地晃动,外人这才发现一双袖管内竟是空荡荡的。
那老人头发糟乱,但看见雍德帝的时候立刻瞪大了眼睛,口中支吾着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众人这才发现,他竟被人割去了舌头无法发声。
不能发声,不能写字,这样一个人便是彻底废了。
“皇叔可还认得他?
想来应当记得,毕竟此人正是先帝的起居郎,陈书玉。”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雍德帝是何表情,转身向李瑾使了个眼色,李瑾会意,蹲身布好笔墨纸砚,又帮他脱下了右脚的鞋子。
“陈老,拜托您了。”
陈书玉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雍德帝身上,他死死瞪着眼睛,目眦欲裂,直到李瑾说话,他才收回目光,用力一点头,以脚落笔,将雍德帝篡改删除起居注一事写了个清清楚楚。
末了,他还叙写了自己是如何被杀手折磨并失去双臂再无法写字言语的,直言或有数位朝臣均遭此劫,或非意外丧生。
“一派胡言!”
周围士卒纷纷侧目,雍德帝怒喝一声,但手抖得越发明显。乌玉玦略一抬手,李瑾拿出了起居注残页。
乌云越发厚重,殿内光线昏暗,冷风打着旋刮进殿内,吹起雍德帝的袖袍。
他打了个冷颤,开口想要说话,却觉有什么卡在喉口,半个字也讲不出,旋即犬齿狠狠切入皮肉,唤回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大笑出声:
“朕当初还是心软,竟然留下你这么个活口。”
“你终于,承认了……”
雍德帝一甩袖袍,神色癫狂,双手高高举起,隔着窗户徒劳伸向那高悬的太阳。
“是又如何!朕是天子!受封于天的天子!”
就在此时,本就昏暗的天地终于全然陷入了黑暗,殿外开始骚动、不安。
“天黑了,太阳……太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