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行松了口气。
身旁的窗户突然被一脚踹开,一道紫色的靓影跳进房内,又骂骂咧咧地回身拽着一只竹架子想将它拉进来,奈何那只竹架比窗扇还大一些,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它弄进来。
李玄玄将那只脏兮兮、破破烂的纸鸢丢在地上,鼻孔哼出一道气,幽幽地盯着靠在门上的裴知行不说话。
裴知行慢慢转过身,朝她躬身叉手道:“不知长公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下官方才正打算歇息······”
“裴少卿。”李玄玄沉声问道:“你可知纸鸢大会为何要叫纸鸢大会?”
“······下官,不知。”
“笨蛋!因为要有纸鸢才能叫纸鸢大会!”李玄玄突然炸响,指着地上的纸鸢冲他吼道:“瞧瞧你干的好事!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去参加纸鸢大会,难不成明日要我空着手去参加,让萧七那些贵女们看我的笑话!”
他本是打算就这么让她骂一通出气,可不知为何,一听她张口就提纸鸢,火气不知从哪一下就蹿了上来,也不管自己有理没理,径直放下手挺直身子,没好气地反驳道:“下官还以为长公主有何要事,不就是一只纸鸢,让你的二郎再给你重新做一只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不想?!”李玄玄赌气地一脚踢在纸鸢上,叫道:“二郎也是倒霉,从宫里回府的路上马受了惊,他从马上摔下来将手给折了,眼下别说是做纸鸢,吃饭都成问题。”
李玄玄盯着脚底下的纸鸢,越想越郁闷。
难不成真让那老苟说中了,自己真是先天灾厄体质,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苟二郎好端端的,怎么就在见了自己之后落马了呢?本来指名让他来画画就是为了气一气苟稷,这下倒好,扣在身上的这口天煞孤星大锅是怎么都别想揭开了。
她轻咬着拇指的指尖,恨得牙痒痒。
日仄时她好心好意去探望苟渊,结果连苟府大门都进不去,那挨千刀的苟稷,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在自己脚底下撒盐,此番羞辱,若不是看在苟渊确实可怜的分上,岂能饶他?!
看着李玄玄苦思冥想的脸,裴知行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得亏还是不够聪明,没把这些事往他身上想。
李玄玄正值及笄之年,只要有适婚的对象,圣人随时都可能一纸婚书赐下来。
今日在沉香亭的时候就很危险,那副郎情妾意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道一声佳人才子,且圣人也未必不是有这番撮合他们的打算。
不过经他这么一折腾,李玄玄和苟家算是彻底断了希望。
怕她再这么琢磨下去非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裴知行轻咳一声打断她。
“长公主,若是没有别的事,下官要休息了。”
“休息?”李玄玄拧起眉心,指着他骂道:“弄坏我的纸鸢,还想休息?你个忘恩负义的烂人,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裴知行脸色一变。
“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他突然向她逼近,声音比她的还大:“后悔了?长公主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就算救了我也不敢让我知道,是怕我日后缠着你?还是觉得我不配还你这人情?”
李玄玄抬起头,诧异地盯着他怒气冲冲而又理直气壮的脸,不禁陷入自我怀疑。
他在气个什么东西?!自己花大力气救了他,好心好意地没与他追究,他倒好,到头来竟然还冲她发火?!
真是倒反天罡了。
在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过错后,李玄玄气极点头。
“好好好,既然裴少卿也不想与我有什么牵扯,想快点偿了我这人情,那现在就说清楚来。”
“首先,那夜我为了救少卿,可是花了大价钱,少卿可有能力偿还?”
裴知行很有底气地一口答应下来:“还就还。”
“那好。”李玄玄冲他摊开掌心:“盛惠一万六千两黄金。”
裴知行愣了愣,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多少?”
李玄玄掰着手指头,折算道:“一万六千两黄金······大概是八万贯钱。”
闻言,裴知行气焰一下被浇得透灭。
“可是······户部一年的收入也没有八万贯······”
这笔钱,相当于财政二年的收入,还是在国运昌盛的情况下。
“我可没有唬你。”李玄玄认真道:“之前在太和山的时候,阿耶与三哥送来的钱,大多都被我拿给涂山烨换成了白水晶,运气好的情况下,五块金饼也仅能换取一白,他们送了七八年的钱,也仅够我换得十白,二十白方能换一紫,此次为了救你,共花费四紫三白,你说是不是这个价?”
裴知行紧抿着唇,垂头没有说话。
这笔金额太过巨大,任谁也还不起,连他自己都十分怀疑,李玄玄真的舍得在自己身上花这么多钱?
见他一直不回话,李玄玄抱着双臂,趾高气扬道:“怎么?不说话了?方才气焰不是还很嚣张吗?让你还钱就哑巴了?”
裴知行面露愧色,嚅嗫道:“长公主的恩情,下官记在心里了,下官······一时还不了这笔数目,不过,会想办法,尽快还给长公主······”
最后几个字,裴知行没底气到几乎听不见声音,纵使是当朝圣人,没个几年的时间也凑不齐这么多钱。
难得见裴知行这副捉襟见肘的样子,李玄玄心底坏笑两声,恶意陡生。
反正鼠二已医好了他的伤,就算气他一气也无大碍。
李玄玄用手肘捣捣他,道:“民间不是有这样的规矩吗?还不起钱,就用身体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