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的事?”
唐霈谦抿唇半晌,才道:“下个月初。”
“……恭喜。”方临春许久才有力气扯出一抹真情实意的笑。
“多谢。”
唐霈谦将她搀扶进俨然变成废墟的酒铺中,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地儿坐着。
“真的不需要我请大夫?”
“无碍,唐公子若是还有事就先走吧。”
方临春忍着那股快要喷发的情绪,下了逐客令。
“……”唐霈谦扫了眼周围,轻声道,“你这里这么乱,还受了伤,我帮你打扫干净吧。”
“不用……”
方临春话都没有说完,唐霈谦直接拿起扫帚走出外面,也不知听没听到她的话。
“……”
她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一个人做,便站起身将翻倒在地的酒缸扶起,许是方才挣扎得太厉害了,面具的绑带松开,只听“哐”地一声,她失手松开酒缸,酒水撒了一地。
“方姑娘怎么了?”唐霈谦闻声过来,担心地问。
“不要过来!”
方临春心急,却始终弯不下身去捡那面具。
白净、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捡起,递给他。
“……”方临春几欲崩溃,理智岌岌可危,“不要看我!”
“你生得很好看。”
“……”方临春呆呆看着他拿着她面具的手,忍不住嗤笑一声,竟一时分不清他是宽慰她亦是嘲讽她。
“临春,你心灵之美远比你皮肉更美丽。”
唐霈谦攥紧面具的系带,伸手绕至她脑后,一股浅淡的墨香扑面而来,充斥着她的五脏六腑。
“临春,抬起头看我。”
“……”方临春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呆呆地听从。
“你远比你想象中的要美丽,不用在意旁人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临春渴求地盯着他。
或许是他的话给她所剩无几的勇气添了一把火,将那名为理智的绳索烧断,她一把攥住他落在她脸侧的手。
“方姑娘?”
“……”
他的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灼伤她、逼退她。
“没事……”
她如梦初醒,松开手,勉强扯出一抹笑。
不知他何时走的,方临春就坐在酒铺中枯坐一夜。
提笔良久,直到墨水晕染了整张纸。
方临春搁下笔,换了身干净衣裳去寻牡丹。
“你来这里做什么?”
青鸢听到有人找便看见她,皱了皱眉,心中恼火,若不是因为帮她介绍生意,牡丹也不至于得罪了何老爷,现在都没有将人哄回来。
“我想找牡丹……”方临春嗫嚅。
青鸢虽嫌弃、讨厌她,但还是从后门无人处将她带了进来,带到牡丹的厢房。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请娘子过来。”
“多谢你。”
青鸢没说话,转身走了。
良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牡丹娇媚的嗓音……还有男人下流的调侃。
“何老爷您可好久没来看奴家了~”
“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这小蹄子还想怎么着?”何老爷生得高大,死死掐着牡丹的腰肢,她忍着痛娇嗔,“您不来关照奴家了,妈妈对奴家生气得很。”
“呵,你也好意思说?”
方临春闻声避开,躲在角落。
那男人粗厚的嗓音让方临春倍感不适,却一句句直敲耳蜗。
“你尽心让你的那些姘头关照那个丑女的生意,害得我家的酒坊失了多少生意?”
什、什么?
方临春捂着嘴,险些惊呼出声。
她凑近去听。
“诶呀~何老爷您家大业大,何必跟她这一间小小的酒铺计较?再怎么样她也比不过您呀~”
“……呵,你这小妮子。”何老爷捏住她的嘴,眯眼道,“你同那个丑女是什么关系?这么令你上心?”
“……”牡丹不欲与他谈及临春,主动亲上他,撒了谎含糊道,“不过是一个对我有过恩情的人,还了恩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呵……”
二人双双倒在榻上。
方临春不知自己怎么跑出来的,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回了家,什么时候将白绫拿在手上。
心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实感,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摸着柔软光滑的白绫,她想她需要换一套好看点的衣裳体面地走。
她特意穿上牡丹送她的大红襦裙,她说过她穿红色很好看。
她特意描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好配得上这一身衣裳。
白绫穿过横梁,矮几“砰”地倒地。
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死在这里会不会吓到想要买酒的人?会不会影响隔壁豆腐娘子的生意?尸体臭了会不会被大家嫌弃?
她在想,早知道找一个安静没有人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