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点头,周身戾气忽滞,那对妖异的竖瞳在她掌心急颤。姜莱忍不住轻笑,心想这条小蛇化成人形后,怎么反倒更合她心意了。
顾绛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喉结上下滚动,却不敢动弹,任由她捧着脸细细端详。
“这么听话啊?”姜莱故意凑近了些,看着他瞳孔骤缩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
“那以后都要这么乖,知道吗?”
男人低低“嗯”了一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垂着眼睫不敢看她,可那对竖瞳却不受控制地追着她的指尖移动,像是被驯服的蛇依然改不了追逐猎物的本能。
姜莱心里软成一片。
“咦?山神息怒了?”
火狐蓬松的尾巴轻轻一甩,绕着爪子转了个圈,又懒洋洋地蹲坐下来。
它眯起琥珀色的眼睛,鼻尖轻哼一声:“多亏山灵镇着,那臭小子,待我回去,定要揪出他爹娘是谁家的!”
话音未落,原本缩着耳朵、夹紧尾巴的猛虎突然浑身一颤,喉咙深处滚出低哑的咆哮,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威压狠狠碾过。
它粗壮的四肢剧烈抽搐,最终“轰”地瘫倒在地,虎须颤动,竟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
老狐狸慢悠悠踱到它身旁,尾巴尖轻轻扫过虎鼻。
“啧,看样子是快成了,可惜山神的气息太重,这幻化之苦,可不好熬啊。”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姜莱牵着顾绛走出来,本想让他指点着把晚饭做完,可刚到院中,却见满院生灵东倒西歪,唯有火狐还醒着。
她一愣。“这是怎么了?”
火狐甩了甩尾巴,垂眸道:“山灵,他们正在幻化。今夜过后,或成人形,或归兽态。”
姜莱点点头,没再多问。火狐早说过,这一关只能靠它们自己熬过去。
只是,怎么突然全都开始幻化了?
她正出神,忽听身旁“嗒”的一声轻响,顾绛不知何时又摸到了菜刀,正用缠着纱布的手去够案板上的萝卜。
“哎!”
姜莱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刀,顺势用肩膀将他轻轻挤开。
“伤员就安分些!”
她指尖点了点他腕上的纱布,故意板起脸。
“你说,我做。再敢乱动,今天就让你啃生萝卜。”
顾绛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眸中暗潮翻涌。他不明白姜莱为何眉眼带笑,更不懂她突如其来的关切。
是因寻得海贼了却心事?还是因那姓胡的男子?抑或是……
“你要走了吗?”他猛地攥住姜莱的手腕,骨节都泛了白。
姜莱抬眼便撞进他几近狂乱的目光里,心中暗叹这小蛇整日胡思乱想。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将那只紧握的手缓缓移开。
“我能去哪儿?”她指尖点了点他眉心,“纵是我要回石溪镇,也得捆着你一起回去。你想独自留在这儿?做梦。”
顾绛不记得什么石溪镇,也不在乎。但她说会带他走。
“好。”
姜莱转身将菜刀搁在案上:“不切了,给你包馄饨吃。”
清水溅在青石台面,映着窗外斜阳,“不过……”她突然侧首,“你这邪台少将是怎么当上的?”
顾绛沉默。
若说他生来便是将门之子,若说他从未经历过兽化人形的挣扎,她可还会这般揉他发顶,唤他小蛇?
“罢了。”姜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只问你,可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她撑桌逼近,眼中映着将熄的灶火。
“何为伤天害理?”他剑眉微蹙,这些年染的血,早浸透了衣衫。
“欺凌弱小,滥杀无辜。”
“不曾。”
“真的?”
“只杀该杀之人。”
姜莱忽然笑了,沾着面粉的指尖戳了戳他心口。
“那便还是我的小蛇。”
窗外惊起的海鸥掠过屋檐,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染血的袖口,像一场无声的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