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装满了麻袋,麻袋里是糜烂的生肉,已经发黑发臭,蛆虫在腐肉间蠕动,像是某种恶心的生命在嘲笑着他的愚蠢。
石井的手一松,长刀哐当一声掉在船板上。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地坐了下去,船身随之摇晃,河水溅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
他呆呆地望着那些腐烂的肉,喉咙里发出低哑的笑,是自嘲,又是绝望的呜咽。
原来,他们连施舍一点像样的食物都不愿意。
原来,他们的命,在这些人眼里,连腐烂的肉都不如。
“报告大将,少爷……少爷前往灾区了,要求特派车辆进入彦仓镇。”
副官的声音有些发颤,低着头,不敢直视面前的男人。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报告文件,指节泛白,想靠那薄薄的纸张给予一丝支撑。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作响。副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像是要冲破胸膛。
他知道,这个消息并不简单——彦仓镇是灾情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尸横遍野,少爷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这个传话的人恐怕也难逃责罚。
中年男人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肩头的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流苏随着他微微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对他而言,副官汇报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无碍,让他去。”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继续看向窗外,似乎窗外的景色比副官的报告更值得关注。
副官愣了一下,喉咙发紧,忍不住又开口:“可是大将,彦仓镇的灾情十分严重,瘟疫已经开始蔓延,少爷若是……”
“命人在他经过的范围发放物资。”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冷漠。他的目光没有从窗外移开。
副官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低声应道:“是,大将。”
他转身退出房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知道,大将的命令看似简单,实则暗藏深意。
发放物资,一是为了外界看到秩序井然的假象,二是为了让少爷替大将赢得好名头。
至于少爷的安危,大将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少爷的生死,在大将眼中,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有用则用,无用则弃。
副官走出房间,走廊里的冷风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头望向窗外,远处的天空阴沉得可怕,仿佛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姜莱和小姜在塌陷的房屋四周收拾着散落的物件。小姜心不在焉,目光游离,忽然,她瞥见地上粘着泥土的碎豆腐块,像是猛然惊醒一般,抬眼望向姜莱,声音有些颤抖:“外…外面…..会不会….”
姜莱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专注地拾捡着地上的物品,只是缓缓开口道:“我准备明日去镇上。”
其实,姜莱来到这里后,一直秉持着曾在石溪镇的生活方式。对她而言,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就是整个世界,她为此感到满足。
然而,她的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恐惧——她害怕一旦远离这种生活,过去的一切会像晨雾般渐渐消散,甚至被时间的风吹得无影无踪。那些曾与她息息相关的人和事,会随着距离的拉远,最终沉没在记忆的深渊中,再也无法打捞。
而此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她的忧虑。
那些曾在地里辛勤耕种的红薯、玉米,如今在地震的摧残下,全都被翻腾了出来。破碎的根茎和散落的果实混杂在泥土中,像是被撕碎的旧日画卷,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姜莱默默想着,世间万物都在变化,没有什么能永恒不变。她不能再紧抓着过去不放了,就像这片土地,终究要接受新的种子,重新开始。
二人将那些残存的作物一点点捡起,背到河边,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那些沾满泥土的红薯和玉米。
夜幕降临,篝火在黑暗中摇曳,她们将洗净的作物与仅剩的面粉混合,捏成一个个粗糙的团子,放在篝火边烤熟。烤熟的团子散发着微弱的香气,她们用树叶一个个包裹好,再用破旧的毯子紧紧裹起,
隔日清晨,仁切划着破旧的小舟,载着姜莱和小姜以及几兜子勉强充饥的菜团,缓缓驶向彦仓镇。
河面平静得可怕,离码头不远处的河面上,隆起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将整个镇子笼罩其中,姜莱心中隐隐不安。
直到靠岸,她才猛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晨雾,而是灾后的烟尘与灰烬。
河面上散着着焦糊的气味,码头的木板断裂,残破的船只半沉在水中,岸边堆满了破碎的瓦砾和倒塌的房屋残骸。
小姜紧紧抱着姜莱的胳膊,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仁切眉头紧皱。风卷起地上的灰烬,扑打在她们的脸上。远处,几声微弱的哭泣声传来,像是从地狱深处飘出的哀鸣。
姜莱将手中的菜团子重重地放在地上,“团子先放在这儿,仁切,你赶紧把这块地方收拾出来,一会儿好安置伤者。小姜,跟我走!去救人!”她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废墟,心中没有一丝犹豫。
仁切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姜莱厉声打断:“别废话了!你把这里收拾好了,立刻回村里叫人帮忙!”
姜莱心里清楚,以她的能力,搬开重物救出被困者的效率远比仁切要高。他熟悉水路,划船熟练,最重要的是那些村民信任仁切。
仁切望着她的背影在灰蒙蒙的烟尘中消失。转身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石和残骸。动作很快,手指却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