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电话又像个不请自来的鬼影,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意外总不爱敲门,就这么“砰”地一下与现实碰撞,擦出零零碎碎的电火。
“怎么了?项目出问题了?”
那天晚上,尚九玖从何祺然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不对劲,于是主动地问了句关于电影的事。
何祺然挂了电话,眉心拧得死紧,像压着一整片乌云:“资方跑路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语气被茫然占领,好似连情绪都被困进迷宫,充斥着找不到方向的无措。
尚九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把人搂进怀里,手掌顺着他的脊背慢慢抚着,一下又一下的像是替他捡回一点点碎掉的心气:“都会好的,我以后努力开个大公司,到时候你就不用再看这些资方的脸色了。”
残酷的春天来了,它总是这样年复一年地盛放。曾经也有太多春天,他们是咬着牙挺过来的,可他们还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拨开那些疯长的枝桠,穿过那层藏得再深的喧嚣,去找寻属于心中风筝的一缕真正的春光。
春去夏至,蝉也开始张扬起来。
某天早上,尚九玖靠在窗边刷着手机相册,突然来了兴致,扭头看向正埋头工作的何祺然:“我想回趟北京。”
他语气轻飘飘的,可眼神却闪着认真。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何祺然头也没抬,手指还在键盘上飞。
“就……不知道,”尚九玖顿了顿,“突然有点想回去看看。”
这种临时起意的任性,尚九玖不是没有过,可这回他闹得久了点,三天两头凑过来问。
“你看,这张老照片,我们之前还在这里踩过水坑呢。”
“我查了,咱可以先去什刹海,然后逛北锣,晚上再找个小馆子吃爆肚,好不?”
“你不是说电影的后期这两天不用你亲自盯吗?”
……
何祺然本想拒绝,可尚九玖每次说完话都带点撒娇似的软劲儿,还总配上那副“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眼神。
在这番软磨硬泡下,何祺然放下电脑,叹了口气:“好,我陪你。”
就这样,两人第二天坐上了返京的高铁。
窗外的风景往后倒,天气晴得连云都显得格外安静。到北京时正好午后,热浪翻滚却卷不走尚九玖的疲倦。他们到了儿时的村子,扑面而来的熟悉空气让尚九玖一下子更精神了。
他看着街边不远处一棵歪脖子的老槐树,说:“那边以前是个早点摊,小时候笙爷爷经常带我去买豆腐脑儿。”
那些熟悉的铺子、旧砖旧瓦的屋檐下,还有点他记忆里的味道。
尚九玖慢悠悠地走,时不时指着一处地方回忆:“这家铺子以前卖杂志,我小时候偷买漫画书都在这儿。”
何祺然听得认真,偶尔点头,偶尔笑出声。
“你小时候真野。”
“那是,大人们还说我凭一己之力带坏一群孩子,呃,也包括你。”
……
晚上两人住的是一个离村子不远的民宿,院子里种着两棵石榴树,一进门淡淡的花香弥漫开来,尚九玖把行李一放,就趴在院子躺椅上不肯动了。
何祺然没说话,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把装着冷水的水杯递过去。天色渐暗,蝉鸣从四面八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夏夜独有的那种静谧。
“你说,”尚九玖突然问,“死亡是什么样的?”
何祺然看着他,语气并不沉重,反而轻得像风:“人是安静的,四周是喧哗的。”
“人在父母激动的泪水中来到世界上,可又在亲人的哭声中离去,生前的名也好,利也罢,什么也带不走。”尚九玖顿了一下,“有时候我也想得挺明了,没必要为外界的声音所困扰,做自己就行,可有些时候人的本性总是压抑不住,恼啊——”
何祺然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说话。
片刻后,他开口:“做你自己,有烦恼,是因为你还有执念,还在意,那说明你没有麻木,你活着。”
他顿了一下,眼神在尚九玖脸上停留片刻:“人不能完全脱离外界的声音,可以选择性的回应,但不论怎样,记得你不是一个人。”
“我一直希望你别耗费精力压抑。做你喜欢的事情,日子是你自己的,为自己而活。”话语轻透,却好似一盏明灯点亮夏夜的暗。
恰好一只萤火虫飞来,尚九玖伸手,它却意外通灵性地落在他的指尖,微光虽小却熠熠生辉。
“笙爷爷来看我们了?”
“也许吧。”
“何祺然,”他转头与何祺然对视,深情又不失皎洁,宛如长住在月亮上的灵物,携月光而行,“前路艰险漫长,有你,我无所畏惧。”
“嗯。”何祺然仰望星空,“终会天亮,到时候我们就是从落寞雨林中闯出来的冒险家。”
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点早夏的清爽。尚九玖难得起得比何祺然还早,洗漱完就兴冲冲地站在床边晃:“我想赶早场,去听相声。”
何祺然闭着眼,声音从被窝里闷出来:“你这行程咋比导游还密。”
“你不是让我学着做计划,我这叫有计划的散漫。”尚九玖笑着一把掀开被角。
尚九玖早就惦记了好几天,他想把那压在记忆底下的熟悉氛围,拿出来再晾一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