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后的尚九玖那一刻几乎想从楼上跳下去。
“还我爸爸!”
“我爷爷奶奶他们……呜呜——”
“尚九玖!你开心了吧?我们家的人来陪我来剧组录音……他们第一次来北京啊——”
“富人难道就可以随意践踏普通人的生命吗?”
口袋里的电话铃声一阵震动,将尚九玖从迷茫中拉回现实。
电话那头是何祺然。
“助理,今早死了。”
医生的诊断结果出来了——助理是自然死亡。
尚九玖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可他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他和何祺然忙碌了几天,处理好助理的后事,等一切尘埃落定,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好像助理从未出现过一样。
尚九玖不明白,是什么让何祺然变得如此冷淡?
周日傍晚,窗外依旧飘着雪,风裹挟着雪花拍打窗台,窥视着屋内的人们如何度过平安夜。尚九玖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有些发闷。他想念那个已经去了喵星的助理。何祺然很忙,忙到这个屋子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吃饭、睡觉的地方,不是家,不是避风港。
时间不早了。
尚九玖拎起沉重的行李,套上枷锁似得大衣,戴好不再温暖的围巾,最后一次打开房门。冷风裹着雪花蜂拥而入,冰冷刺骨,寒意顺着领口灌进脖颈,直冲心头。他抬眼望向对面,那栋房子的屋檐上挂满了小彩灯,暖黄色的光照亮了窗内的圣诞树。房间里,孩子们嘻笑玩闹,大人在悠扬的音乐声中自在地舞动,举杯畅饮美酒。
尚九玖鼻头一酸,低头盯着手机屏幕,停在和何祺然几个小时前的聊天记录上。
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发来了一句话——
“遇事不要硬扛,有时间可以做些喜欢的事,转移注意力。”
尚九玖当时没有回复。他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但他把这句话记住了。他向来把何祺然的话放在心尖处。
做喜欢的事……
尚九玖手指落在手机的键盘上,凛冽的寒风冻得他不自觉地发抖。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地敲下了那些话——每一个字都透着悲情、告别、决绝。
“我要回国了。”
“忘了那句话吧……”
“我不喜欢你了。”
他自己的徽章有没有,他已经无所谓了。可那枚徽章,是何祺然应得的。
飞机上,何祺然回复了短信。
一个问号。
一字“嗯”。
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尚九玖拿起铅笔,在日记本上记录着今天的一切。
写日记成了他下意识的习惯,像是某种本能的自救。它曾陪他熬过那场漫长无尽的网暴旋涡,每一个字都像长了翅膀的鹰,载着那些不如意直冲九万里,飞往他无法触碰的地方。字迹勾勒出的不仅仅是记忆,更像是一场排毒的过程——所有郁结的情绪、未曾言说的苦楚,在泪水与笔尖交错间悄然流逝。
他变得爱哭了,不再压抑了。
何祺然不在的这些年,尚九玖带着曾被对方改变的一部分,一年又一年地走过无边无际的冬天。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肘不小心碰翻了日记本旁的水杯,水渗进纸张,浸润了笔迹。晕开的字迹交织成模糊的墨痕,另一个笔迹重见天日,像是某种隐秘终于破土而出——它曾深埋在泥泞与压抑之下,如同一颗从未发芽的种子。而此刻,春风化雨,它穿越群山清海,终于不再被淤泥吞没,不再被现实埋藏,它透过纸页的纹理生长,迎向光亮,迎向自由。
这是四年前何祺然借给他的本子,他忘了还。
命运总是如此爱捉弄人心——他窥觊的,是那个多年未曾真正触碰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