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很多次,他们都这样相处。
梁康成坐于高台之上,许是宫宴喝了酒又吹了风,他的眉心隐隐作痛。
他一边揉着眉,一边问“听说你来找过朕很多次?”
梅映雪垂首,毕恭毕敬地道“是。”
“有何事?”
“陛下明鉴,”他跪下,陈辞赤诚“裴决一事并非臣之错,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可裴决是你养大的祸患。”
“如今裴决已不再是祸患了。若他能救回皇子便足以表明他的真心,若他不能那便有千百个理由治他死罪,臣以为裴决不足为患。”
“他不是你的义子吗?你竟如此狠心?”
“臣当年便错在心软,同样的错臣不会再犯二次,恳请陛下相信臣。”
梁康成终于肯正眼瞧他了“梅映雪,还记得你我第一次来勤政殿是为何吗?”
“记得。当年陛下还是皇子,写的文章是几个皇子中最出色的,因此事被召至勤政殿,我便在门外等着陛下。”
“你知道那天父皇对我说了什么吗?”
梅映雪摇头。
“我原以为等待我的是封赏,可父皇却说文章虽好却有不及。我一直都知道他更喜欢五弟,可我没想到他竟连继承皇位都不看好我。在他心中,无论我做什么都比不上五弟。他说可惜了我的才情。”这么多年了,再想起那天的场景梁康成依旧觉得苦涩。
“才情?可惜?是可惜了我这满腔才情没有长在他钟爱的儿子身上吗?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比五弟更适合这个位置,可他却好似我是一个偷窃者?”
梁康成长舒一口气,问“你还记得那天出来后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梅映雪答“陛下说日后要做一位贤君,要臣和你一起闯出一片天。”
往日历历在目,那年他们正当年少,豪言壮志鲜衣怒马,那时的路好似并不算难走,那时的人心也没有这般难测。
他们也曾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
“梅映雪,朕最恨被亲近之人背叛。朕信了你二十年,你告诉朕时至今日该不该信你?”
梅映雪跪在地上,叩首道“恳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二十年如一日,绝无异心!臣之今日皆是陛下所赐,臣此生定当鞠躬尽瘁,为君赴死。”
“朕不用你赴死。你即刻回府,暂避朝堂,好好想想十一年前你埋下的祸端该如何终止。”
这消息如一道雷劈下,将梅映雪与梁康成的幼时情谊彻底斩断。
尽管他如此了解梁康成,可依旧抱有期望,他以为梁康成至少会再听听他的解释。
可他忘记了,梁康成不再是少时的梁康成,他当了十一年的皇帝,或许他们之间的嫌隙早就埋下了。
他是该庆幸幼时的情谊保住了他的一条命,还是可悲帝王之心变幻莫测。
“你回去吧,让符珩进来。”梁康成毫不留情地道。
“是,陛下。”
片刻后,符珩入内。
“你方才说要重查书院案?”
“是,此案还有疑点尚未查清。”
符珩还欲细讲,却听见梁康成轻飘飘地说“就这样定罪吧。”
他只当是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着高台上的君。
梁康成察觉到他的目光,坐直了身子,又说了一遍“就这样定罪吧,渭州的案子该结束了。新官就要上任了,别让这些事一直耽搁着,大理寺还有更重要的案子要做。”
符珩辩解“可此案死了那么多书生,同样重要。”
“这不一样。”梁康成的头又开始痛了,他皱着眉,态度坚硬“朕说了,此案就这样定罪。光是买卖官职这一个罪就够代知远死千次万次了,多加一个罪也无妨。”
“陛下,这可是断案,不是儿戏。”
“还轮不到你来教朕!”梁康成拍案怒道“朕之前便提醒过你,朝堂之上你我本就是一家,既娶了我的女儿,你做事前便该多为她考量。到底是你的正义重要,还是你的家人重要?”
“陛下!此案……”
“够了!朕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此案没有再查的必要,你若执意忤逆朕,朕便革了你的职找一个能听懂话的当少卿。”
梁康成摆了摆手,示意符珩退下“对了,你去知会冯内臣,让他拟旨,梅丞相告病,他的职位由王爱卿暂代。”
王狄暂代丞相之位?
梅映雪十一年的地位竟都会撼动?
符珩诧异地看着金銮上的帝王。
看来这朝堂怕是要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