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很吵,像有人把鞭炮放在耳膜边炸的那种吵。头顶只有缤纷的灯光,使得整间包厢变得十分昏暗。
她先是听到有人起哄,然后敏感地捕捉到风暴眼里的两个名字,陈立青和关之虹。
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包厢中央紧挨着的两个人。
无比熟悉的人。
那张纸太短,已经分不出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本身如此。
总之,这个角度,着实太近。
近得与亲吻无异。
*
陈立青和关之虹同时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面对面叼住那张不过厘米的纸条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兴奋,甚至有人已经捂嘴尖叫起来。
“坚持五秒啊。”
他们还额外添加了条件,仿佛为自己即将成全一对天作之合而沾沾自喜。
只是没吃瓜到欣喜几秒,身后突然响起来的重物落地声。
“咚”的沉闷声。是手机。
他们不约而同转过了头。
一个女孩站在门口,眼神定定地望着这边。
不是陌生女孩。
有人记起来,是陈立青女朋友。
司仲大脑里嗡嗡地响着,耳边又静又吵,静的是环境,吵的是她的脑子。
血液像是一瞬间凝固住了,神经断了,动弹不了,也思考不了。
美杜莎是把她变成雕像了吗?
如果没有,那她此刻宁愿乞怜如此。
……
大概半刻,所有人尚未知晓作出什么回应的时候,司仲夏如盲人摸象般,手指颤抖着,抓起自己的手机,僵硬地背过身,然后跌跌撞撞跑出了包厢。
“……陈、陈哥。”有人大梦初醒,伸手推了一把陈立青的肩膀。
陈立青起身,不耐乜那人一眼:“干嘛?”
“你女朋友来了……”
陈立青顿住,酒骤然醒了大半似的,猛然回身:“她在哪?”
“……走了。”
陈立青死死拧紧眉,边往外走边拿手机拨给司仲夏,发现对方已关机后,眉宇间的褶皱更加深邃。
身后的关之虹也明白过来,赶忙追上来,喊住他:“陈立青!你要去找她吗?”
“你喝了酒,别开车,我帮你叫出租车,她应该还没走远。”
“仲夏不会不讲理的,你跟她好好解释一下,应该能说明白。我也跟她发消息说明一下,说我们只是在玩游戏,她误会了。”关之虹视线紧紧钉在陈立青身上。
陈立青薅了薅头发,酒精过后,一股空虚的烦躁在胸腔左冲右撞。他心烦意冗半晌,最后不耐烦地啧了声。
司仲夏确实没走远。她是直接拦了辆出租车走的。
那一幕是她讨厌的,她恐慌的,她难以接受的,终究发生的。
司仲夏头脑发热,那样极度束手无策的情况,她说不出一个字。
狼狈,怯懦。
不想面对,只想逃避。
司仲夏锁了手机,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抱着书包,拖着步伐,上了飞机。
不知如何安放的手,碰上拴着小兔子的时候,如被烫着般猝然缩回。
等飞机再次落地,她空飘飘地踩在地面,回到学校,被许晴雪拍了拍肩,连转肩的动作都做得无比艰涩。
“欸,仲夏,好巧啊。学生会这边检查实验室器材缺人,你有空吗,过来帮帮忙。”
司仲夏慌乱垂下头,只点了点头,怕再晚一秒,她眼底蓄满的泪几乎就会在别人面前掉出来。
许晴雪交代好任务,有事忙先走了。司仲夏默不作声走进空旷的实验室,那一瞬间像所有强撑着的力气都被毫不留情卸下,她捂住脸失声哭起来。
*
冬季读书周,J大和H大等高校学生会需要派志愿者组织市内读书展览调研活动,交流工作多,近日来往频繁。
沈念白自然是其中一员。他垂眼听着J大学姐的工作安排,和聊着聊着,逐渐风马牛不相及,与饱含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题,也没作出什么反应。
今天没有晚课,但他还有餐馆的兼职。沈念白分神思量着,捕捉到眼帘一角闪过的人影。
沈念白眸子微动,骤然抬头望去。司仲夏一个人从楼上下来了,慢吞吞从阶梯下去。
“……司仲夏。”
被沈念白叫住前,司仲夏刚刚哭过一场,没带纸巾,鼻涕泪水糊了脸。
她鼻子还轻抽着,头低得很沉,担心被沈念白看出她的狼狈异常:“……嗯?”
沈念白本来还想问她,她参不参加这次读书展览会,察觉到她嗓子的鼻音,以及始终不愿正视他的那张脸,默了默,话锋一转:“……你没事吧?”
司仲夏用力抹了把脸,低着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闷闷的:“……我没事。”
“我先走了。”司仲夏挤出一个勉强又难看的笑,“真的没事……谢谢你。”
她不想再去看沈念白的神色,现在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着。于是她也这么做了。
进宿舍区要刷脸或校园卡,司仲夏不愿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在书包里翻找校园卡,却手一探,摸到了尚未织成形的毛线。
司仲夏一顿,垂下眼,拎着毛线,径直丢进了花坛边的垃圾桶。
她没有回头。
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人,弯腰拾起了那点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