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十二月还有几天的时候,司仲夏接到了沈念白电话。
当时她还在床头织毛线,窗外雪刚停,白茫茫的岑寂里,冷意无孔不入地四处钻着。
“……沈念白?”
看清来电人,司仲夏空出一只手划通电话,声音里微微诧异。
那头沉默好一会儿,夹杂着细不可察的喘息声:“猫找到了。”
“找到了?”司仲夏霍地站起身,突如起来的惊喜令她都顾不得手上拿了针,动作仓促,一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司仲夏边把手机举到耳边,边垂眼不在意地用纸巾抹了抹滴落的血珠子。她还在挂念沈念白说的好消息,心花怒放,语气难藏欣喜和急迫:“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啊?小黑它们都还好吗?”
“我已经把它们带回来了,现在在温奶奶家那边。”
明天周五,早上不是专业课,司仲夏当机立断:“我现在就回去。”
另一边的沈念白挂了电话,他低身抚摸着瘦了一整圈的奶牛猫。它毛发没有过去光滑亮丽,脖子很可能被锁链勒了很久,皮肉勒得血肉斑驳。
它焉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沈念白再怎么把食物放到它嘴边,它也没有作出反应,无精打采,仿佛也知道自己命数将尽。
只有沈念白要揉揉它脑袋的时候,才会勉强蹭头回去,似乎想把最后的体温赠予给沈念白。
临市进入了冬季,清瘦的少年穿着黑色羽绒服,那张皙白秀致的脸上,却是大汗蒸腾。刚才大力喘过气,呼吸已经缓了不少,只有胸腔下的心仍然在强烈地颤栗。
他发现奶牛猫的时候,它正被关在窄扁漆黑的笼子里。不止它,还有数以百计的猫。它们有的伤痕累累,隔着栏笼凄惨低嚎着,有的死了很久,倒在地上冰得像一具棺材。
更多的是,小猫崽的尸体,它们无声无息死在角落,一些甚至毛还没长齐。
那些被贩子抓来的猫,都押在这间不见天日的牢笼里。
许多猫幽幽盯着沈念白,不自觉后退,警惕而惊惶。现在在它们眼里,每一个靠近的人类,与那些虐待伤害自己的猫贩子无异。
沈念白到处打听了很多消息,从网上,从附近街坊人嘴里。他不敢懈怠一点儿,离丢失的时间久了,就更难找回了。
所幸,老天垂怜眷顾了他一回。他无意撞到两个骑三轮车的男人偷偷作案,一路尾随,顺藤摸瓜,总算找到了他们藏猫的地点。
然而走进去后,就发现了那一幕。
深埋于废弃工厂的柴房里,一整面墙的笼子,被极其节省地切割成统一矮小的监狱形状。一间里边就关了有四五只猫。
沈念白往里走,心沉了又沉。
外头那个骨瘦嶙峋像只干猴的男人还在外面吼他:“找快点啊。别趁机把好猫偷走了。”
沈念白在这之前,探寻过周边的环境。一共有三个男的在守,两胖一瘦,拼力气的话,胜算太小。
这些猫多是流浪猫,报警也不够立案,最后罚个款拘留几天就出来了。贸然采用曝光的方式,不仅容易打草惊蛇,还很容易使自己身陷囹圄。
沈念白已经见识过太多丑恶。从小的时候被别人欺负,讨债的人上门砸家,到治爷爷的病被亲戚避之不及。人心叵测这件事,他比谁都通透。
他不怕被盯上,他只是不敢赌。
他没有那样的本事,能让他爱的人都全身而退。
所以面对这般惨绝的一幕,即便心有动容,沈念白也只能半垂下眼,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波澜不惊。
他找借口说发现里边有几只很像他养的已经过世的猫,他愿意花高价买下来。瘦子本来对他横眉冷眼鼻孔朝天的,看他掏出几张红票子才勉强松了口。
沈念白目光谨慎地搜寻着那些猫,最后只发现了奶牛猫和橘白,以及温奶奶养的那只简州猫。
猫崽几乎都消失不见了,只有小园、小墨点得以幸存。
沈念白抱着小猫向外走,瘦子看到他旁边的奶牛猫拦了手,不满地尖声喊:“那只黑白的是母猫,带走要加钱啊。”
沈念白拿了口袋里一张红票子给他,瘦子没动,骨碌碌转的眼珠子干瞪着他。沈念白又掏了一张,那是沈念白身上最后的钱,瘦子这才咧着黄牙放他走。
其中一个胖子在后边嚷嚷:“敢说出去,你就等着吃巴掌吧你。”
“得了黄渠,看那小子就个白斩鸡,谅他也不敢。”
沈念白没有回头,缓缓抱着猫往前走。
*
司仲夏迫不及待乘飞机到临市的时候,暮色涌上山头不久,徒留一抹苍冷的黄。